「接不接-强-奸罪的辩护?」这条私信发出者的微博id叫神之韵。发送时间:凌晨两点十三分。曲衷这个微博账号平时除了一些转发抽奖之外,里头没有任何原创的内容。她也没有刻意把id改成某某律师,并将头像换成那种p得亲妈都认不出的职业照,以此来拓展案源。所以唯一有可能的是,她昨晚随手发的那条沉下去的评论,被这个叫神之韵的人看到了。而且从发出的时间点看,这人应当是翻了好久好久的评论才看到她那条,并且很焦急地需要她的回复。曲衷点开这人的微博主页,在看到ip地址是申城之后,很快回复:接。您今天下午有空的话,来c区观正律师事务所,地点sg写字楼,3栋22层。到了和前台说找我,我姓曲。其实“如果有空”四个字纯属多余,一个半夜两点给她发私信求助的人,怎么会没有空。果然,当天下午一点半,李莉来曲衷工位上通知她有人找,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知道了,这就来。”会议室里面坐着一个长发微卷,化着淡妆的女人。她坐姿懒散随意,但抬头看向曲衷时,眸光清冷,像朵不染尘浊的莲。不易亲近,不容亵渎。曲衷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先释明身份:“我是曲衷。”又问,“您怎么称呼?”她回答:“神韵。”神韵,神之韵。曲衷当即确认她就是昨晚给她发私信的那个人。接着她就问了一个蠢问题,也不算蠢,顶多算无知:“神小姐贵姓?”神韵怔了一下,面无表情:“免贵姓神。”曲衷顿时傻眼,她根本没想到:居……居然有神这个姓……吗?咳咳,假装无事发生,她直接切入主题:“您说一下具体情况。”神韵也是开门见山:“我老公陈夕,犯了-强-奸罪,关在c区看守所。公安那边通知我,案子现在已经到检察院了。”和难以启齿的余亚岑完全不一样,神韵说这番话时,口齿清晰,叙述流畅,像个胸有成竹的学霸在答辩现场自述观点。陈夕。陈……曲衷敏锐地记起来,昨天那条警情通报里的犯罪嫌疑人就姓陈。于是她大胆求证:“您先生是t大教授?”神韵点头:“是。”好家伙,曲衷都惊了:就随便发个微博评论也能有案子找上来吗?果然应了那句话,人一旦出名了,所有的好事会像滚雪球一样,全部聚到他身边。这种滚雪球效应导致的结果就是,幸运的人会越来越幸运,不幸的人也会越来越不幸。其实挺残酷的,和贫富差距一样。不能任由这种不良现象发展下去,所有有了国家干预。可律师界的二八定律,无人干预,野草一样疯长。值得庆幸的是,曲衷被分在了百分之二十那边。“行,我知道了。”曲衷照样接下这个案子,当场准备好委托材料打印出来,给神韵递上签字笔。神韵签好字付完款之后,曲衷向她承诺:“我这两天就去看守所会见陈先生,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只见神韵冷淡地挑了一下细眉,说出了一句和她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话:“是白清那个贱人勾引我老公,她自导自演了一场仙人跳。”曲衷对警情通报上的每个字都有些印象,大概猜到她口中的白清就是本案的被害人:“您说的白清是指那个女学生?”神韵给出肯定回答。话题结尾处,曲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为什么委托我?”“我希望有人给他做无罪辩护,”神韵的声音复归于平静,她缓慢开口,“我查过你之前辩护的案子,你是最佳选择。”最佳选择,她用了一个信任程度极高的词。曲衷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觉得这是个很大的挑战,另一方面她也怕自己做不到她期待的结果。只能尽全力而为之,和之前所有的案子一样。目送神韵进电梯之后,曲衷折返回律所。路经前台时,李莉抬头打探:“这回又是什么案子?”曲衷回:“-强-奸。”李莉咋舌,脑子转得飞快:“不会是昨天新闻上的那个吧?”
陈夕这个案子热度已经爆了,舆论持续发酵,网上现在什么言论都有。曲衷淡笑着点头。随后她便看到李莉的眼神变得和以往大不相同,不乏肃然起敬的刮目意味。第二天一早曲衷就去看守所会见了陈夕。和她隔着一层玻璃挡板的陈夕,形象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强-奸犯罪,是刑法中规定的最严重的性犯罪。该罪以暴力、胁迫以及其他同质性的手段侵害妇女的性自主权,具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曲衷觉得犯这种罪的人,必定是猥琐的、肉欲横流的、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可陈夕却与这些特征完全不沾边。他脸型瘦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沉静的眼。另外,他身上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忧郁气质,浑然似天成,大概与他长期呆在象牙塔里的职业有关,总之整体看上去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墨客。如果真要说他犯了罪,曲衷只能联想到侵犯专利、商标的那种高智商犯罪,而绝对不会是-强-奸。高学历的当事人,曲衷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很好对话。她简单向陈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开始问他一些基本情况:“您具体住在c区哪里?”陈夕:“玛瑙路300弄。”曲衷似被这三个字吓到,没见过世面一般在心中暗叹:我去……豪宅啊。玛瑙路,单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平民住得起的。那条路上的住宅都是一梯一户,房价特别高,据说里头池塘游的锦鲤吃住都比普通工薪阶层好百倍。曲衷自觉换了下一个问题:“您在t大任教,具体是在哪个院?”陈夕的回答让她觉得无比合理:“文学院。”基本情况了解之后,曲衷直接问到关键:“白清和您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让陈夕明显怔了一下,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动:“我是她的任课老师,教现代文学鉴赏。”直觉让曲衷觉得他有所隐瞒,故继续问:“除了师生关系,你们还有其他关系吗?”陈夕回答没有。曲衷抬起下巴,劝诫的语气毋庸置疑:“陈先生,您要如实告知我,我才能给您辩护。”……从看守所出来,曲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抑制对陈夕不利的舆论继续扩大。她挑了几个粉丝数量较多的大v,逐个发函警告,让他们在不了解事实真相之前不要再妄言揣测,一切以官方消息为准。结果她的这一动作直接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的基本信息被人肉,连着观正律师事务所一起上了热搜。网上那些唾骂的言论,也纷纷转向了曲衷:——给这种人当律师不会折寿吗[疑惑]——楼上,律师才不管这些,净赚些没良心的黑钱——下头女替-强-奸犯说话,真晦气——666还发函,为什么被强的不是她?……越往下看骂得越难听,没有一句好话。曲衷掐灭手机,眼不见为净。没多久,身后的许艳茹就转着椅子到她身边,递上来一根脆脆鲨,直言道:“网上那些人说的话,无视就好了,他们不懂法的。”许艳茹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种时候倒是挺暖心的。曲衷露齿一笑,接过脆脆鲨,若无其事地拆开咬一口,看起来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谢谢,我知道。”曲衷可以做到不受这些言论的影响,可c区检察院三部的一位检察官做不到。翟昰并不想这个案子分到他头上。因为按照现在的舆情,陈夕-强-奸案显然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公案。公案意味着有民意的加入。虽说法检独立办案不受任何人干涉,可在一桩公案里,承办人员不可能不去考虑这些民意。当判断和决定被民意左右,翟昰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从热搜上得知了陈夕辩护律师的名字。曲衷。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