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天早上得知叶芹的事情开始,许多情绪压抑在她的心里。无人倾诉。乔远不行,倾诉了就越发亲密,她介意。晏少卿也不行,她不知道为何不行,可能是因为自卑。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告诉晏少卿,怕惹了他心烦。这之外‐‐就好像没有人了。眼下有人问,她突然就有点不想忍着了。阎寒是她们教官,等同于老师了,也就认识了三天而已,却让她稍微轻松些。军训场上的来往是直来直去的。阎寒不像乔远,她在刻意疏远避免亲近。阎寒不是晏少卿,因为爱,她有颇多顾忌在意。阎寒等于一个陌生人了,和她们相处三十天,很快就会离开。性子暴、脾气臭,反而让人觉得百无禁忌了。话一出口,姜衿竟是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虽然他等同于陌生人。&ldo;不喜欢记者?&rdo;阎寒仍旧看着远处拍照的学生,若有所思。&ldo;是,不喜欢他们。你知道航空旅游学院那个女生的事情吧,叶芹,那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死了也不得清净,就因为记者在新闻标题里说了句&lso;穿着清凉&rso;,多可怕。她妈妈有心脏病,也被几句问题逼死了。&rdo;姜衿微微低下头,咬牙道,&ldo;所以我讨厌他们,看见他们拿着相机就生气,想发火想打架,想骂脏话。&rdo;她语调微微颤抖,甚至带着点刻骨的愤恨怨怒。阎寒一时愣了。没说话。&ldo;教官,你明白这样的感受吗?&rdo;姜衿声音越发低了,&ldo;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掌握着别人没有的权利,有固定阶层的优越感,便能随意地伤害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那么厉害,轻而易举地就判定了别人的生死,践踏了别人的自尊,摧毁了别人的信念。结果呢,他们还像没事人一样,事情闹得再厉害,也不过低下高贵的头颅道个歉,好像道歉就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可事实上,道歉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已经死了的人,回不来了,已经破了的伤口,哪怕愈合,还有一道疤,很多时候突然就隐隐作痛了。&rdo;&ldo;嗯,我明白。&rdo;阎寒点点头。姜衿吸吸鼻子,抿着唇,侧头看了他一眼。&ldo;我也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恨不得动手杀人。&rdo;阎寒说着恶狠狠的话,冷峻的一张脸,却是罕见的平和。姜衿愣了一下,有点迷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阎寒看她一眼,突然笑了一下,慢慢道:&ldo;可是姑娘,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多,并且永远也不会消失。很多时候你纵然恨,也是根本不能动他们分毫的。&rdo;&ldo;我知道。&rdo;姜衿有点沮丧。&ldo;可也不是毫无办法。&rdo;阎寒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用那种独属于过来人的,掌控一切的沉稳声音道,&ldo;只要你变得比他们更强,就可以了。逃避不是办法,愤怒无济于事,只要更强。他们有话语权,你就获得比他们更多的话语权,他们有优越感,你就站到更高的那个阶层去,踩着他们不得不仰视你,不就行了?这社会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每个人自出生起就被划分了三六九等,你弱了,就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你强了,却能把别人踩在脚下。不想被人踩,就得努力变成最强的那个人,站到顶峰去。这世界上的好风光,只有站得高了,才能一览无余。&rdo;他的话有点震颤心灵,姜衿没回头,突然沉默了。&ldo;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do;阎寒拍拍裤子站起来,&ldo;很多事多想几遍也就那样,你这块生姜还是太嫩了。&rdo;他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抬步离开了。姜衿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她们这教官,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惹人厌。只不过‐‐他刚才说自己是一块生姜?姜衿回过神来,有些无语,怅惘的情绪都一扫而光了。‐‐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记者离去之后,所有人规规矩矩地继续军训。姜衿对阎寒的印象有了改观,训练起来都觉得心悦诚服,而不是一开始,拼命地想和他较劲。有些敌视的情绪,也慢慢地烟消云散了。训练好像成了一种享受。时间便流逝得非常快,眨眼间,一上午过去。阎寒一声&ldo;解散&rdo;,女生们便长松一口气,讨论起吃饭的问题来。姜衿弯腰捡了外套,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循声看去,她有点意外。宋铭穿着极为正式的白衬衫、黑西裤,大步走来,一条胳膊夹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拿了瓶纯净水,清隽俊朗的长相还收获了不少学生好奇探询的目光。&ldo;宋……大哥,你怎么来了?&rdo;姜衿伸手抓抓头发,小声嘀咕道。&ldo;你爸托我过来看看你。&rdo;宋铭将纯净水地给她,笑笑道,&ldo;走,我带你吃饭。&rdo;&ldo;哦。&rdo;姜衿伸手摩挲着水瓶,朝着边上等着的几人开口道,&ldo;那我中午就不和你们一起了。&rdo;&ldo;好的好的。&rdo;王绫笑嘻嘻应一声,和边上的童桐挤眉弄眼。姜衿小幅度白了两人一眼,不自在转身道:&ldo;宋大哥,我们走吧。&rdo;&ldo;嗯。&rdo;宋铭笑着点点头,淡然自若地走在她边上。他算是官二代,年龄还不到三十,已经坐到了市长秘书的位子上,气质风度自然也不凡。九月初,正是云京最热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衣,从手腕到脖颈,每一粒扣子都端端正正,看上去严谨工整,和一群穿着迷彩的学生完全区分开,当然,和一众教官也完全区分开。格格不入,却卓然于众人之外。一路受了许多注目礼也安然自若,只笑着问姜衿,&ldo;军训累不累?&rdo;&ldo;还好,已经适应了。&rdo;&ldo;也就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rdo;宋铭笑着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关切道,&ldo;你朋友的案子已经处理妥当了,那几个判了刑,家里也认了罚款,你也别伤心过度。&rdo;&ldo;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rdo;姜衿咬着唇说了一句。&ldo;话是如此。&rdo;宋铭愣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安慰道,&ldo;有总比没有好。&rdo;姜衿仰头看他一眼,&ldo;你们当官的都这么冷漠么?&rdo;说起人命官司和谈论天气一样风轻云淡。简直令人心凉。宋铭被她刺一下,有点无奈,解释道:&ldo;眼下这社会不安定因素太多,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生活也还得继续。&rdo;&ldo;宋秘书说的是。&rdo;姜衿慢吞吞附和了一句。&ldo;你这丫头……&rdo;宋铭看她一眼,知道她情绪不好,也不做计较。开了车带她出校门吃饭。很巧‐‐正是上一次姜衿和晏少卿吃饭的餐厅。姜衿还穿着迷彩短袖,跟着他进去免不了被服务员多看了两眼。正郁闷,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是晏少卿。她第一时间接通了。晏少卿唤她一声,温声询问道:&ldo;吃饭了吗?&rdo;&ldo;正要吃呢。&rdo;姜衿刚回答了一句,边上的宋铭突然侧头道,&ldo;就坐窗边那个位子,行吗?&rdo;&ldo;哦,我都行。&rdo;姜衿忙不迭说了一句。电话里晏少卿却突然沉默了一下,迟疑道:&ldo;你在外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