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忙叫来侍应生推他出去。
“老九哥慢走,切记保重身体啊。”池渔弯弯眼睛,扬起手目送他离开。
老九如有芒刺在背,拍打扶手的频率越来越急也越重。然而推轮椅的侍应生没有送他离开宴会厅,好像从耳机听到新指令,临近出口生硬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池渔眼神一闪,回眸时却含着笑意俯望池子,“大哥瘦了,不过看着比以前有精神,是健身了吗?效果不错,请的哪家私教,帮我介绍下嘛。哎,大嫂和浩浩今年怎么没来?我给浩浩准备了大红包呢。”
“子丑寅卯”的老大讷讷不言,他自然不敢正视对方。
“对了,海富商厦你那套办公室我帮你腾出来了,哪天你想搬回去,跟我讲一下就行。”
温声细语听在耳朵里,引来的探望不亚于千刀万剐。
去年他们着魔似的结交各种道上的“朋友”,甚至花大价钱从深市请来一帮搞“大清扫”的,结果轻轻松松被对方反将一军,赔了夫人又折兵。兄弟姐妹们缠着他要说法,海富商厦七折八折,连他那套景观极好的办公室都抵押出去。
现在被他联起手来针对的人说让他回去——她是几个意思,为何独独向你池子示好?
好诛心的反间计!
“小三哥,小四哥。”声音越过池子发根花白的头顶,他后面是池寅池卯哥俩,“单进口奶粉,生意不好做的,生育率年年下降,市场收缩。但是很多女性走上职场,我建议你们可以合伙做托管中心——小三嫂和小四嫂最近不就在忙这个嘛。十八街有好多女老板,附近也有不少写字楼,需求很大的。前段时间小三嫂给我打过电话,我把铺面空出来了,你们也给嫂子们搭把手,搞搞装修什么的,咱集团内部有装修队,材料、施工比你们外面找的好得多。价格嘛,也可以打折。回头你们跟嫂子们商量好了,我安排负责人给你们对接。”
池寅和池卯兄弟俩一个脸上写着“搞的哪一套啊”,一个写着“逗我们呢”。
自家老婆搞事业他们当丈夫的都不知道,为什么出来找你?
“小九哥,”下一个被点名的池申醉眼朦胧,找不到说话的人,便冲着高高的天花板打起臭长的酒嗝。
“十八街目前三分之二也就是22个单元续签了租约,还有11个单元——包括给嫂子们留出的两个单元——业已预定,这部分收益我放在托管基金。听说小九嫂最近弄的全职妈妈再就业职教项目遇到点资金问题,你牵条线让她联系基金经理。”
“谁、谁要你假惺惺在这里做、装、模……作样,我们离婚了,她又不是我老婆,你,别、别找我。”
“终于离了?行,挺好。”池渔勾了勾唇角,点亮手机屏幕,“那我直接发给她吧,我看那项目前景不错,社会意义也放在那儿。”
“是你撺掇她跟我离婚的?你个……”池申“呼啦”站起来,被两旁的池寅和池巳死死拽住。
“小十姐……”
“小十一哥……”
“小哥哥……”
“二十九……”
“三十七……”
“四十六……”
每个点出排行的哥姐都受到一番看似言真意切的问候,众人的反应大同小异,话从左耳进,右耳出,讲究体面的强作出点笑颜。多的是惶恐——家底私事俱被摸排彻底,这人到底是多大能量。有几个骂骂咧咧拂袖而去,隔一会儿却又讪讪而归。
一年一次的年夜饭,来都来了。长辈的压岁红包没到手,这么走了,来年也不吉利。
还能怎么办?
捏着鼻子就当那言笑晏晏的小姑娘不存在。这么走了,来年也不吉利。何况,她问候里夹杂的针尖麦芒,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这么俯首认输,拱手把池家偌大一份家业相让?
问候完临近两桌的哥姐,不少人瞧着眼生的林鸥从人群中走出,坐在池子和池寅之间,向池渔一颔首,比出“14”的手势。
底层整场掩不住臭味的人共计十四,魔怪、或被魔怪附身的人共计十四。
两人对完眼神,林鸥问池子:“爸怎么还没来,大哥你给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呗。”
在继承人夹枪带棒的攻势落入下风闷出一肚子火气,这一位来的正是时候,池子总算找到泄洪口,劈头盖脸道:“你姓甚名谁,叫我大哥做什么?”
林鸥也不恼,拿起手机悠悠道:“我姓甚名谁还是问问咱家老头子呗。”
池子干咳一声,“爸身体不舒服,一会儿过来。”
池渔看了眼二楼,“那咱们就先开始,都是一家人,不用拘谨,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话音落地,邻桌接连几声脆响,入定多时的老四哥叮叮当当地把念珠放在玻璃桌面上,“小渔儿这是当家做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