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想了想,忽然了悟,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了。”
惜春忙问,她凑到惜春耳畔道:“琴妹妹兄妹俩进京时早说了缘故,是要进京发嫁,因梅家上任去了才住在这里,你说,谁不知道她已经定了亲?外祖母定然也知道。今儿那么问薛姨妈,不过是告诉薛姨妈,薛家的姑娘她老人家看中了琴妹妹,没相中宝姐姐。”
惜春细细一想,拍手道:“姐姐说得倒有几分意思。早先老太太给宝姐姐做生日,我就觉察出老太太似乎说宝姐姐年纪大的意思,后来在玉虚观张道士提亲,老太太偏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又问云姐姐的金麒麟来告诉大家凡是闺阁千金哪个没有金,昨儿又这么说,我越发觉得老太太是不赞同金玉良缘了。亏得薛姨妈和宝姐姐心性稳重,竟一点儿表情不露。”
黛玉道:“怕是外祖母枉费了心思,到底二太太才是宝玉的亲娘,外祖母一年比一年老迈,二太太之势却因贤德妃娘娘越来越盛。”
惜春笑道:“理他们呢,凭他们怎么争去,和咱们不相干,咱们过自在日子。”
姊妹二人笑闹了一番,又讨论画儿。
时光如流水,转眼几日过去了,除服在即,黛玉也不管园内纷纷扰扰的其他事情,一心想着如何祥祭。贾母已命鸳鸯将衣裳首饰都送来了,她正看着人收拾,忽见宝玉穿着一件雀金呢面的乌云豹氅衣过来,金翠辉煌,碧彩闪灼。
黛玉见状笑道:“前些日子她们都说老太太疼琴妹妹,怕你我心里不自在,谁知今儿老太太就给了你一件比凫靥裘更好的。”
宝玉一怔,笑道:“何出此言。”却不敢问黛玉那日在蘅芜苑听到了什么。
黛玉喝了一口红枣蜂蜜茶,笑道:“蠢材,蠢材,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野鸭子毛和孔雀毛你说哪个贵重?你穿了这件衣裳出去,我保管没人再说老太太疼琴丫头越过你。”
宝玉笑道:“天阴着怕下雪,老太太才给我,难道不疼你?”
黛玉一笑,命紫鹃拿了些尺头清钱荷包糕点出来,道:“前儿晴雯和鸳鸯珍珠几个替我做衣裳,我都知道,着实累着她们了,这些东西拿去给她们,晴雯那份你回怡红院时捎给她。听说袭人的娘前儿没了回家送殡,你房里都是晴雯麝月两个管事,怕也抽不得空儿再来老太太房里。你跟她说,原是我谢她的,不必她拿了东西再来吃风。”
宝玉道:“我的丫头不就是妹妹的丫头,使唤她做一些针线累着什么了?还用着妹妹谢她。惯得她越发张扬肆意了,连我都不敢说她。”
黛玉听了笑道:“若说惯,不知道是谁呢。”
宝玉不觉一笑,只好命丫鬟拿着东西回怡红院,晴雯正和麝月在屋里笑闹,嚷着说做了几日活计累得慌,叫麝月给她揉肩捶背。
麝月道:“你别在我跟前充小姐的款儿,等袭人来了,你敢叫她伺候你?”
晴雯冷笑一声,翻身坐起,道:“谁敢叫她伺候人呢,该是人伺候她才是!前儿赫赫扬扬地家去,又有丫鬟,又有婆子,又有跟车的,穿着几件太太给的衣裳,得了大奶奶的安排,就张狂得不记得回家作什么了!你们见天地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些事儿!”
宝玉忙道:“我就一会子不在,你们就磨牙。晴雯快过来,林妹妹给了你些东西。”
晴雯探头看时,伸手拿起一匹尺头,道:“这料子好,是上用的,我在老太太房里见过两次,做袄儿最好看,配松花裙子。我一会子就做去,才不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这才是大家小姐的体统,该给赏钱便给赏钱,该给料子做衣裳便给料子,都是新新的,随便给几件旧衣服够做什么?没的让人恶心,偏你们这些人还当好东西捧着。”
麝月笑道:“罢罢罢,我们是说你不过,正经忙你的去罢,亏得袭人走后这两日你不在家,倘或你在家,我们都不得清净了。”
晴雯撇撇嘴,径自裁剪去了。
因黛玉除服一事,宝玉近来总不出门,不管谁来请,都借病推了,不是在怡红院和丫头们胡闹,就是去贾母房里看人送帖子。
贾母虽不大往各处走动,但世交情分尚在,十七日一早,宾客盈门。
黛玉祭完亡父,除了孝服,换上贾母给她做的新衣,方出来拜见来客,并致谢四方。
贾母恐她初次会客胆怯,沉吟片刻,吩咐凤姐叫三春和湘云、宝钗姐妹一并作陪,此时众人方见到贾家的姑娘,无一不是绝色,皆极口称赞,各送表礼。
难得受贾母之邀,卫母带着一双儿媳都过来了,而陈麒之妻方夫人受外甥之恳求,亦来了。卫若兰对于自己的亲事早有想法,意欲跟妙真说明心意,又恐唐突,总觉得中间有人做媒更好,忽然想起一直都疼爱自己的大舅母,千万拜托了一番。
方夫人素喜若兰,兼这二年丈夫因卫若兰得了不少好处,待卫若兰越发好了,又知卫若兰极有主意,闻得他想娶林公之女为妻,便先过来一探。
初见黛玉,方夫人顿时呆住了。
方夫人自恃见多识广,这些年见到的绝色女子不知凡几,哪知今儿却是出人意料,贾家这些女儿不负盛名,果然尽皆出色,其中最出挑的却是黛玉,虽然丰腴不如宝钗,娇艳不如宝琴,又稍显纤瘦了些,然观其容姿、察其气度,风流标致,非钗琴等人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