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门的时候,郑雯雯挥了挥手里的迎春花告别。她纤细的手指握着树枝,那灿烂的黄色被将要彻底退去的日光照着,显出一种格外温柔的颜色来。那一刻舒浩鹏想,她本来不该背负那些事情的。舒浩鹏骑着自行车离开,准备往市局去。现在晚高峰,自己开车只会被堵死在路上,不如骑到地铁站搭地铁。他进地铁站过安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郑连。舒浩鹏匆忙抄起刚过安检的包,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兜里摸地铁卡,想着这电话来的真是时候。“喂,什么事?我马上就回局里。”那头的声音很急促,“老大,我刚刚跟学校联系后随手查了郑雯雯的校园卡使用记录。我先说明,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我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想把她相关的信息都查明白。”郑连的声音转归低沉,“记录显示,事发后她并没有立刻去天台。中途,她去了图书馆,刷卡开了一台电脑。”舒浩鹏想起来,笔录的时候,她对这一段经历含糊其辞,只说她当时吓蒙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太害怕,所以直接去到天台的角落里,想把自己藏起来,好好想一想一些事情,却想不明白。可是,一个吓成这样的人,竟然可以跑到图书馆从容地打开电脑吗?她有意识地到了图书馆,后来为什么要隐瞒这一段经历?听着舒浩鹏这头一直没说话,听筒里只传来“1号线列车即将到站”的声音和一片嘈杂,郑连接着说了下去:“然后我顺着去查那台电脑,想看她当时的浏览记录。郑雯雯用搜索引擎查的词是……”郑连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ptsd的诊断方法。”舒浩鹏骤然停住了脚步。☆、调查清晨,微风习习。潘敏拉开窗帘,窗帘的飘动弱了些,和煦的阳光洒进酒店的房间,带来温暖干燥的气息。她走到镜子前,又梳了一下头发,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卡其色的风衣外套,还补了一点口红。随后,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处理邮件。这说是处理,其实只是匆匆扫一下杂志社领导的奖励评定消息,杂志社内部的通知公告。然后她把早就准备好的遗嘱细细检查一遍,再发送给律师。准备遗嘱,是潘敏每次外出前的常态工作。当然,女儿孟楠并不知道这一点。潘敏很清楚,每次在重重铺垫获取信任后去查察企业的真实运作情况,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得不做一些提前的准备,以防意外到来。点了发送后,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来。“潘老师,我到楼下了,我们走吧。”与她同行的是个新来杂志社的小伙子,叫项天。项天去年刚从京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毕业。他最初在网媒跑娱乐新闻,做“娱乐早班车”,后来因为厌倦了每天狗仔一样无聊琐碎的日子,今年就转来了杂志社。这是他第一次跟敬仰已久的前辈出来跑重大的新闻,心里又激动,又紧张。看出来项天的情绪,潘敏叮嘱说:“到地方之后,保持冷静,跟在我旁边做秘书,不要多说话。另外,不要再叫我潘老师,叫我林总,拎清自己当下的身份。最后,隐蔽好针孔摄像机。明白么?”项天连连点头,“老师你放心,昨晚我已经在厕所排练过很多遍了,不会出岔子的。”车停在一个僻静的郊外小楼旁。项天先开门走出来,去帮潘敏开副驾驶座的门,手抵着上面的门框,以防潘敏撞到头,真有了点贴身秘书的样子。他悄悄张望了一下,这四周寂静的很,只怕常年没人来往。他一转念,万一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心不由得一凉。潘敏拎着手包,款款地从车里走出来。项天忙去帮她拿着那只酒红的皮包。潘敏保养得当,妆容精致,长风衣和内搭的衬衫、马甲又有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质感,自然而然地便向着小楼前迎接的人显示:这可并不是一般人物。门口一身西装的长瓜脸男士忙迎上前去,和潘敏握手,身子都要低到尘埃里。“林总是吧,我是威格。快快请进。”做生意不易啊。项天感叹。小楼总共三层。男士介绍,这里就是黄杉助学金的办公楼。里面并无太多人员,结构不像是办公场所,倒是像私家别墅。一层里还有厨房和客厅。潘敏环顾下四周,淡淡地说:“黄杉助学金,我早就有耳闻。它覆盖的范围很广,几乎涉及到复海的所有高校,排面做得很大。当初,这主意是威总您自己想出来的吗?”威格一笑,“当然不是,这是黄杉董事会方面的主意。据说,当初一个董事上厕所,听集团里面的清洁工讲到助学金的事情,觉得这块盘面很大,就提起来做这件事。具体操作,现在主要是我负责而已。”潘敏点点头,说:“这助学金,主要是和各个学校对接,帮到的人不少吧?”“那是。每年大概都接近一千个人。”潘敏问:“每年开放给我们这种有意捐助的外人,大概有多少钱?”威格很机灵,马上听出来话里有话:“您不是外人。有意把钱投到我们助学金来,那自然是咱们自己人。这个没有限额,但每年投来的起码能有一百来万。”威格特意说:“咱们的捐助,也有两种。一种,是小打小闹,几十几百块钱,那是普通人想彰显下自己也有心做公益。但我知道,您肯定不是这个路子。您是大老板。”潘敏脸上没露出笑来,只平静地说:“那你还算有点眼力。不过,第一回我打算先投一点小钱。十万二十万的,试试水。”威格可劲儿的奉承:“是,是。一看您这打扮,有品位;这车,值钱;这秘书,仪表堂堂——我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咱们这个还有一种,就是有条件的捐助。我们跟您,可以有些利益交换。”潘敏说:“哦?说来听听。”“不过呢,这也得看您需要多少。”说到关键处,威格特地略略压低了声音,“像早年间,梦里花开还在的时候,个别孩子可以去那里做营生。但现在查得紧,一般就找一两个,挑着自己喜欢的,我们帮着打个资助的旗号。到时候,面子里子都有了,这种两全的好事,岂不美哉?”潘敏皱了皱眉头,疑惑地说:“前一阵子,梦里花开不是已经被端了吗?难道警察没查到你们这里来?”这话说到威格生意的精髓。威格咧嘴一笑,非常得意地说:“咱们做的保密。梦里花开那边要人,我们会做筛选,再给女孩设套。女孩即使招了,也只会说当初有同学朋友害了她们,不会扯到我们助学金头上的。”潘敏似是满意地点头,“那你们做的很严密。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这最后查到了你们这里,那我自身也难保。你也懂,我是生意人,又是个女人,还是谨慎为先,不爱干那些把自己折进去的事情。”潘敏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自然地就诱使威格把底套给她。“理解,理解。这样吧,我跟您打个比方。比如,我们黄杉基金会这边今年资助了一千个孩子,但这其中姿色符合各位老板要求的,可能只有二三十个。假如——假如说您这边要了个小姑娘,只要钱给的到位了,我们就会给她下套。”潘敏好奇地说:“这有点新奇。”威格笑道:“之前,我们有过借贷宝的套,先用各种好东西吊着小姑娘,把她消费的胃口养大了,由奢入俭难,她水准下不去,就会找我们方面的人借贷。要么世界杯的时候,我们还兴玩赌球的那一套。最后再还不起,她就只能以身相许了。这些东西,我们做得非常严密,小姑娘自己借这种非法的贷,心里也清楚不可能报警讨回来,所以安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