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韫听着张嬷嬷絮絮叨叨话家常,不免回忆起以前在裴家时,不管外面如何民不聊生,富贵人家仍然歌舞升平。
一年到头几乎有过不完的节日宴请,这家的花开了,邀请大家去赏花吃酒,那家的鱼游得快一些有灵气,也会下帖子来请相熟之人去吃酒赏鱼。
那时候她是城里有名的裴九娘,只要有小娘子聚会的地方都少不了她的身影,那时候她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被捧在手中,锦衣玉食仆役成群。直到瀛洲乱民开始冲进大户人家烧杀抢掠,裴家匆匆举家进京。
前世时裴家在京城定下来之后,也天天置办酒席宴请城里世家大户,她的美名很快传遍了京城,最后被皇帝看上进了宫。
这世时没有她,裴九娘的名声仍然传了出去,只是不知何处出了差错,没有如前世那般进宫,反而与京城的闵家联了姻。
屋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张嬷嬷点了灯,春鹃在前提着食盒,夏荷跟在后面捧着铜炉走进了屋子。
“外面开始下雪子啦。”春鹃活泼爱笑,做事勤快人又机灵,放下食盒后又去帮夏荷摆炉子,“这要是不停,明早怕是会积厚厚的一层雪。”
夏荷寡言少语却极为通透,她手脚麻利在炉子里添好炭,在铜锅里加了熬得白白的鱼汤后,见裴行韫正抬头往窗外看去,便上前打起了窗边的帘子,让她能看得清楚些。
外面天色暗沉看不甚清楚,裴行韫收回了视线,朝夏荷点了点头,她便放下了帘子走到案几边垂手肃立,等着伺候。
自打逃难以后,裴行韫便被逼着事事自己动手,后来也慢慢习惯了,现在就算有了人伺候,再加上闵冉不喜屋子里有其他人,真正使唤她们的时候也少之又少。
“外面冷,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也下去吧,张嬷嬷,让厨房也给你们准备些暖锅子,大家吃了暖和暖和。”
张嬷嬷熟悉了她的习惯,闻言便招呼着夏荷她们退了出去。
裴行韫舀了一些汤喝了,略微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正要唤人进来收拾案几时,闵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抬眼看去,见他头上肩上都落了雪花,忙问道:“外面雪下大了?怎么没有打伞?”
闵冉随手解开大氅抖了抖往软塌扶手上一搭,满不在乎的说道:“又不是娇气的小娘子,这么点雪哪里用得着打伞。你用过饭了?我看看用的什么。”
裴行韫将他的大氅拿起来折好放在一旁,见他在榻上坐下来后,随手拿起自己用过的筷子伸向锅子,忙哎哎两声,“这是我用过的碗筷,快放下我让人给你拿新的来。”
闵冉已经挑了小半碗羊肉呼噜噜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麻烦,什么你的我的,你我还用得着分彼此么?”
裴行韫不理他,唤人又重新去厨房拿了干净碗筷与羊肉过来,提壶往铜盆里倒了些热水,绞了布巾递给闵冉,“擦擦手。”
闵冉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接过布巾胡乱擦了一下手,嘀咕抱怨道:“麻烦。”见裴行韫瞪大了眼睛,忙又说道:“好好好,我不是擦干净了吗,你别再说了啊。”
裴行韫接过布巾去放好回来坐下,见他只顾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肉,又往锅里下了些菘菜,问道:“你没有去吃酒么?”
“不吃了,下雪天要回来陪你用饭,不然你一个人多冷清。”闵冉头也不抬的回道。
裴行韫好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不让人递个消息进来,我好等你一起用饭啊。”
闵冉抬眼看着她,“前面事情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怕你会饿着就没让人递消息。再说了我用饭时你能在我旁边坐着陪我,也是一样的。”
裴行韫心里一暖正要说话,只听闵冉又嬉笑着说道:“秀色可餐,你陪着我能多吃好几碗。”
就知道不该与他多说话,裴行韫忍不住暗自白了他一眼。
闵冉连吃了好几盘羊肉才勉强填饱肚子,见裴行韫盯着光溜溜的盘子,不肯再去让厨房加菜,只得放下了筷子,抚了抚肚子说道:“唉,算了算了,吃个半饱当养生吧。”
裴行韫无语至极,待丫鬟收拾好案几上了梨汁上来,端起一碗放在他面前,“羊肉吃多了燥热,喝些梨汁下下火。”
闵冉想到在话本上看到的那些话,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哑声道:“不是羊肉吃多了才燥热的,这点子梨汁哪里下得了火。”
裴行韫一愣,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愠怒,却佯装不懂关切的盯着他,“火气这么重么?我让人去大夫那里抓副下火的药回来,多多放些黄连,喝上几济保管能下火。”
闵冉被噎住,捂着脸一声长叹躺倒在软塌上,这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两人坐着吃了几杯茶,闵冉来到窗户边推开窗棂,见外面的雪飘飘扬扬洒落在庭院中,关上窗户兴致勃勃的说道:“湖边有一大片梅林,这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都说雪中赏梅最美不过,我们也去瞧瞧。”
裴行韫见他一脸兴奋,不忍驳了他去,换了靴子戴上风帽,与他前去梅林赏梅。
闵冉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牵着她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四下一片沉寂,只余脚踩在雪上沙沙的声响,与他不时的低语。
空气凛冽清凉,夹杂着梅花隐隐的暗香,她呼吸间觉得头脑瞬时清明了起来,待见到那片广阔静静绽放在雪中的梅林,心中这些时日淤积的情绪顿时散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