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芦管究竟能不能代替金针,凤齐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只能赌。
若是赌输了怎么办?
凤齐迟迟不敢动手,芦管夹在拇指和食指中指之间,光滑的管壁穿过满是伤痕的手指,停留在另外一具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ldo;先生不必担忧,请动手。&rdo;谢琤不知何时转醒,头倚着窗棱,半侧着回首望着他,脸色苍白,神情中毫无忧虑惊恐,&ldo;凤家九郎医术冠绝天下,有何可惧。&rdo;
凤齐抬头对上谢琤的视线,他听不见谢琤说话,却看得见谢琤的眼神,那眼神中是毫无迟疑的信任。
与对方身体接触的手指忽然滚烫,凤齐低下头,执管的右手已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谢琤转回头,看着窗外的瀑布,不再说话。
芦管的尖端被送进身体,背部的肌肉因为剧痛,本能的试图夹紧进入身体的异物,甚至用力排挤着,想将它逼出身体。谢琤知道这时候不能用力,连握拳都不敢,额头拼命抵着窗棂,脸色顿时煞白。
芦管一寸寸送进肋骨与肋骨之间的血肉,柔韧的细管看起来随时都会折断在身体里。凤齐此刻只能凭借自己的医术和经验,小心避开谢琤体内的血脉,手指均匀用力将芦管推进淤积血液的所在。
放开一直抵住芦管另一端平口的拇指,凤齐张口含住露在身体外面的芦管,慢慢地将淤积的血和体液一点一点吸到自己嘴里,嘴里满了就往地上吐,一连吐了三口,血丝混在浓稠的液体里,腥味扑鼻。
凤齐每用力吸一口,谢琤就觉得胸腔里面有一万柄小刀,贴在体内的脏器上,拼命用刀刃刮动那些毫无防备的柔软脏器,痛得他连呼吸都几乎无法维持,若是一刀两断将头砍掉恐怕还要痛快些。
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就在那些小刀来来回回的折磨中,穿过脊椎,直直冲撞向颅内,让谢琤眼前一片漆黑,大颗大颗的汗珠打湿了两鬓刘海,漆黑的发丝被粘在脸颊之上,脸上的汗水汇成一股溪流,从额头开始蔓延,顺着鬓角下颚,一滴一滴,滴落在满是灰尘的窗棂上,溅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逐渐变成一滩小水洼。
凤齐吸完淤血之后,左手手指摁住芦管附近脉络,右手拇指堵死管口,以免残血从体内喷出,另外四指握住芦管,下了狠心,用力拔出。
谢琤承受不住这种疼痛,原本死死抵着窗棂的头猛然向后仰,原本粘在脸上的两缕刘海也被甩开,汗水顺着刘海,在空中划出弧线,然后洒落在破烂的窗纸上。
高高仰起的颈项因为剧烈的疼痛颤抖着,拉紧的线条如同仙鹤落入陷阱,拼命拍打翅膀也无法挣脱束缚,眼神美丽又绝望。
芦管甫一抽出身体,凤齐便用唇舌堵住那个血口,浓浓的血腥味盖住了谢琤身上的百和香,再次充斥着凤齐的鼻端。等背部的伤口不再大量喷血,他重新用绷带将肋骨和伤口都包扎好,谢琤早就因为剧痛和失血过多等原因昏了过去。
烧好热水,洗干净用衣服撕成的汗巾,擦干谢琤满身的汗水,再把中衣给他穿上,凤齐将谢琤扶倒在床,然后盖上棉被,掖好背角,自己才想起要去水潭边漱口,荡去血腥味。
回到小屋,凤齐一身疲惫,坐在床边。
棉被已经掸去积尘,此刻整整齐齐地盖在谢琤身上,暗黄的被面裹着薄薄的棉胎,不知道夜里够不够保暖。疼痛已经消耗了谢琤太多体力,而他甚至不得不耗费更多的体力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在面对那种痛苦时不去进行本能的反抗。
漆黑的发丝,苍白的面孔。
凤齐看着谢琤,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ldo;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八字不合,遇到我之后,你昏迷的时间,远远长于清醒的时候……&rdo;凤齐只知道自己嘴有在张阖,至于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
谢琤眉毛生的极为好看,既不是粗犷,也不是柔软,整整齐齐的,没有一根杂毛。
倒像一位工笔名家,拿着紫毫小楷,沾着徽墨,一缕一缕地描绘出来。
眉头极尽妍丽,到了眉腰,渐渐往鬓边上扬,似一柄华丽的唐刀,径自入鞘,不泄半点杀气,过了眉峰,一笔已老,墨色开始淡细,眉梢微微缓齐,变作一把精金匕首,匕刃朝着眼角,匕尖削向鬓发,满是寒意。
凤齐指尖从谢琤的眉头拂到眉梢,又从眉梢拂至脸颊,轻柔的,就像刚从蛋壳里面孵出来的仔鸡,迎着太阳抖开全身的绒毛,又舒适,又幸福。
掀开被子,他将脸颊贴在谢琤的右胸,那里传来的,强壮有力的震动,让他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几乎舍不得离开谢琤的身畔。
&ldo;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撑住…不管有多痛,多难,如果是你的,一定可以抛却所有的病痛,展翅高飞。&rdo;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凤齐从森林里采了一些用得上的草药。
担心谢琤的安全,他不敢离太远,好在水潭附近的森林里也长了不少种类的药草,他甚至还看到两株羊踟蹰,挖出根部煎水涂擦在伤口上,可以暂时止痛。
除了草药,凤齐另外还摘了一些可供食用的蔬果,一并带回。日落之后的森林充满危险,凤齐听不见,越加不敢久留,采完需要的东西后便匆匆回了木屋。
火堆还未熄灭,他添了几根木柴,把火烧旺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