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暖,他已半年没有如此轻松的说话了。我拍拍他的手,乍装嗔怪道:“不正经。”他哑嗓轻笑,下巴支在我肩头,默立无语。两人静静站了会,他忽然开口道:“这院子满目生机,看着让人身心舒畅,每次回来就想待在这里,不再出去。”我默一会,轻声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池里种些荷花。”他温柔的亲一下我的侧脸,缓缓地道:“这阵子太忽略你了。”我摇摇头,转身和他面对面站着,凝目盯着他,两人相视一会,我慢慢靠在他怀中,抑住心中悲伤,轻声说道:“不是因为荷花很美,而是莲子生命力惊人,一颗成熟的莲子,不论委身于水泽沙丘,还是沉埋于石下泥淖;不管是饱经风雨酷热,还是倍受冰雪严寒,即使历时几百上千年,只要它遇到合适的生长环境,它都会生根发芽。”他低下头,嘴角噙着丝笑,眸中柔和至极,我一时有些呆,怔忡的瞧着他,他忽地轻吻一下我的唇,笑着道:“就如我们的感情。”我眼眶一热,伸手抚着他的脸,苦笑着道:“胤禛,答应我一件事。”他敛去笑容,蹙眉问:“若曦,脸上为何是这副表情,你要我做什么?”我浅浅一笑,抚着他的额头,喃喃低诉:“我要走在你前面,因为我不能再次尝试失去你的滋味,你答应我,不要走在我前面。”他拿下我的手,凝视我半晌,眼神渐渐沉痛,但却没有说一句话,弯腰抱我起来,走到榻边,轻柔的放下我:“若曦,这阵子太忙,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你方才不是也说过,莲子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也说过,这就如我们的感情样,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如果不知道结局,听到这话,我会感动万分,可现在,我却越发心酸难受。他轻轻叹气,面上带丝无助,见他如此表情,我心中一痛,紧紧咬住下唇,在心中暗暗怨恨自己,为何自己不能单独承受,为何要把痛若转加给他,好好珍惜这几年,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这几个月,你不是做的挺好的,把一切都埋在自己心中吧。我深透口气,想尽快平复心情,可流着的泪却止也止不住,就这样笑着对他道:“我们会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的。我这些日子,心里有些烦闷,许是到了更年期,你莫要在意。”他一怔,面带疑色盯着我:“什么期?”我心一慌,搪塞的轻笑道:“就是人到了中年,整日里没事找事,自寻烦恼的时期。”他闻言轻摇摇头,无奈的轻笑一阵,坐下来依在我身边,以手支腮,柔声道:“你这脑子里就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来,先睡会,待你醒了,我们去福海泛舟。”想想福海停着的几艘大船,我擦擦脸,笑睨他一眼道:“还是不去了,去一次要前呼后拥,奴婢成群侍候着,还要领着十几个摇撸太监,这么几十人跟着,什么兴致都没了。”他又好笑又无奈,轻刮下我的鼻子,笑斥道:“我早已吩咐高无庸做了小船,到中央时,放下小船,我们自己划也就是了。”福海湖水极深,就是我们放小船,那大船也会有几人一直注意着小船,以免发生意外。我努努嘴,道:“那还不是被人盯着。”他点点头,道:“也是。”紧接着,他暧昧的笑看着我:“有一个地方绝不会被人盯着。”我面上一热,搡他一把,他哑嗓一笑,拥我入怀:“只有这里不会被人盯着。”说完,便轻唇我的耳垂,慢慢去解我身上的扣子。“皇上,奴才高无庸有要事禀告。”房外突然传来高无庸压得低低的声音,我忙推开他,此时,高无庸过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微不可闻叹口气,起身,沉声喝问:“什么事?”门外高无庸一顿,声音略高了些:“怡亲王侧福晋遇刺,重伤,奴才来时已通知太医去了交晖园。”我心中震惊,忙问:“侧福晋,哪一个。”外面高无庸回道:“张大人的养女,张慧之。”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软软的瘫在榻上。他起身,慢慢穿衣,面色清冷,眸中却是沉痛无比。我喃喃地道:“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会有人对她下手。”他瞅我一眼,淡声道:“十三弟还没有出园子。”我慌忙起身,急急的穿上衣衫:“领我一起去。”他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疾步向外走去。张庭玉指着几案上的地图,十三以手托着下巴看着,轻轻点头道:“皇上口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我们派的人只是去提醒钟岳琪,具体到指挥调谴,还是他自己拿主意。”两人过于专注,竟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人站在门口。我满心悲痛,眼泪唰地落下,身边的胤禛眸中沉痛,对我轻轻摇头,紧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后放开,走到两人前面站定。两人抬头一看,慌忙撩袍行礼,胤禛托住十三道:“慧之出事了。”张庭玉一呆,瞅了眼十三,十三凝目望着胤禛,忽地面色煞白,愣了一瞬,拔腿向外狂奔而去。胤禛大声喝道:“高无庸,跟着怡亲王。”门口站着的高无庸应了声,飞也似是的去了。张庭玉躬身退下,我们两人默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一句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绿芜过不了这一关。我心中伤痛,无声的哭了半晌,冲过去搂着他,脸贴着他的后背:“我现在就去交晖园,我有些不放心十三弟。”他身子轻颤一下,哑嗓道:“让小顺子跟着你。”我哽咽着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跨出门槛,回首一看,他依然身子僵直默立在原地,他心中清楚如果绿芜出了意外,对十三是怎样的一个打击。所以此时,他心中的悲痛愤怒并不亚于十三。默看着他的后背,我心中似有绞痛,难受的不能自己,闭上眼,抚住胸口猛地转身而去。-----------------交晖园,静月小筑。绿芜躺在榻上,脸色腊白、双眸无神,榻前的锦凳上坐着一脸凝重的太医,十三坐在榻过紧握着绿芜的手,眉头紧锁盯着绿芜;承欢和佐特尔站在我身边,承欢咬着下唇两眼含泪,佐特尔面色凝重,满面担忧;兆佳氏等福晋们围在榻前,有的轻拭泪水,有的面色淡然。我抑住心痛,拍拍十三的肩头道:“慧之不会有事的,……慧之不会有事的。”嘴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骗自己,看着绿芜胸口只露出刀柄的匕首,我的嘴唇有些抖,说出来劝慰十三的话,也结巴的不成句。承欢猛地拽住我的衣袖,满面泪水,下唇已咬得渗出丝丝血迹,无声的望着我。佐特尔握住承欢的手,轻摇头低声道:“承欢,不可如此,你这样王爷会更加难过。”承欢一闭眼,泪珠顺脸而下。太医切了会儿脉,沉声问十三:“王爷,福晋失血过多,现在拔刀,臣恐福晋势必昏厥。如果昏厥时间过长,腹中的孩子恐怕不保。”十三面色一松,接口大声道:“保大人。”绿芜眼睛微微睁开,嘴角现出一丝笑:“爷,你不要如此难过,慧之不会有事的。”她双目盯着十三,却对太医道:“请太医一定在保住孩子。”承欢盯着绿芜,抽泣着道:“额娘,虽然你已有了承欢在身边,但你为了弟弟或是妹妹,一定要挺过这一关,你只有康复了,他才可能健康生出来。”绿芜眼中的泪簌簌落下,向承欢伸出手:“承欢,你再叫额娘一声。”承欢‘扑通’跪于榻前,紧握着绿芜的手连声叫:“额娘、额娘,……”绿芜握着承欢的手放于十三的掌中道:“太医,拔吧。”十三吩咐众人退下,解开绿芜的褥衣,太医握着刀柄,猛地拔出,血随着刀喷涌而出,我一下子呆在原地,承欢历嚎一声:“额娘。”绿芜竟抿嘴微笑着晕了过去。太医迅速包扎过伤口,坐下凝神切起了脉。我心提了起来,手心冷汗直冒。承欢已忘记了哭泣,三人六双眼睛紧紧盯着太医。太医闭上眼,面带忧色轻轻摇了摇头,切完脉后迅速自药箱中拿一小瓶,拔开塞子,一手掐着绿芜的人中、一手执瓶放在她的鼻前。半晌后,绿芜还是紧闭双眼,承欢拉着十三的袍角哭道:“阿玛,我们一起开口叫额娘,她会听到的,她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十三紧握着绿芜的手,嘴唇颤抖着柔声诉说:“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们再等三年,到雍正十年,我们带着小儿子隐身于江湖,想承欢了就去蒙古看看她,看了承欢后,然后我们游遍大清版图的山山水水。”太医摇摇头,我一下子呆在原地,难道绿芜竟是……太医已是‘扑通’跪下来:“老臣能切到福晋的心脉,可福晋始终醒不过来,即便用药,福晋也喝不下去,老臣无任何办法。”我抑住泪,轻斥大医:“想法子,尽快让福晋醒过来。”太医轻叹口气,摇着头退了下去。虽知这是强他所难,可我现在能做的却只有这些。默站一会,十三仍柔声对绿芜诉说,承欢轻叫着‘额娘’,一遍又一遍。我心中一酸,转身走到门口,高无庸已快步走过来:“娘娘,可是有吩咐?”我扶着门框,只觉得身上无一丝力气,道:“把园子里、宫里的太医都叫来。”高无庸忙回道:“奴才已命人去叫了,这会工夫园子里的应该到了才是,奴才这就前去催催。”我点点头,他已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