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话?”鹿悠问道:“爷爷你听得懂我的家乡话吗?”“略懂一二。”毕竟当年淑绮就经常说起家乡话,那浓浓的江南软语,声声入耳似微风吹拂,甚是舒服。“好吧。”于是鹿悠就换了家乡方言给成老爷子又念了一遍这首诗。念完之后,成老爷子久久回味着,心中却越发孤独起来。当年他和沈淑绮也是琴瑟和鸣,堪称一对璧人。无奈天妒红颜,年纪轻轻的沈淑绮便因病去世。沈淑绮打小身子骨弱,有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越是如此,越发有种病娇之美,令人倍加珍惜。他一直很愧疚的一点是,沈淑绮发病的时候,他人在外地,未能即时赶回,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着,人就这么没了。成老爷子悼念沈淑绮,曾发誓今生不再娶妻。可偏偏一日,他思念成疾,喝多了酒,错把沈淑绮身边带着的陪嫁丫头谭清娥认成了亡妻,于是便一夜荒唐。荒唐之后,他自觉对不起沈淑绮,便想给点钱把谭清娥打发走了。可谁曾知道,就是那一夜,谭清娥怀了孕。本着始终是自己做错事的原因,他还是娶了谭清娥。谭清娥在沈淑绮在世的时候,一直悉心照料沈淑绮,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如果她泉下有知,应该也能理解他的吧。可是,谭清娥毕竟是陪嫁丫头出身,说到底比不上大家闺秀的沈淑绮。两人成婚以后,交流也不多,他与她说琴棋书画诗酒花,她只能答他柴米油盐酱醋茶。时日久了,便自然也懒得再说。反正作为照顾他的妻子,她也算是尽心尽责了,他也不能苛求更多。“爷爷?”鹿悠的话将他唤回了现实中。“小鹿啊,今天我也有些累了。你也早点回去陪阿弈吧。”成老爷子说道。“哦,那爷爷你早点休息。”鹿悠讪讪地把书放回书架,“我这就走了,爷爷再见!”鹿悠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成越的祖母谭清娥站在门口。“奶奶。”鹿悠叫她一声奶奶,尊重她是成老爷子的现任夫人。“今天这么早走?”谭清娥问道。“嗯,爷爷今天有点累。我下次再来。”“你倒是挺勤快。”谭清娥说道。“呃……我是小辈,难得爷爷喜欢我陪他,我自然是多过来。”鹿悠说道。谭清娥没再说话,推了门走进去。鹿悠见她进去了,原地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出门以后,鹿悠想着天色尚早,于是便去院子里看看八哥。还没到院子,只听见那只八哥聒噪的嗓门叫嚷着:“大爷,来玩嘛!”鹿悠一惊,难道院子里还有别人吗?顺着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道往里走,果然看到柳树下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成越对着八哥吹着口哨,笑道:“小鹿,这不会是你教的吧?”八哥:“大爷,来玩嘛!”鹿悠:“……”成越呵呵一笑,不再逗八哥,反而转过身来逗鹿悠:“没想到,你外表看上去那么清纯柔弱,心思却……”鹿悠连忙说道:“我没有教它。”成越围着鹿悠转了一圈,打量着她泛红的耳尖:“没有你脸红什么?”鹿悠摸摸脸,是有些烫。她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成越:“我也来看爷爷。”鹿悠:“那你来得不巧,爷爷休息了。”成越:“这才下午三点,怎么就休息了?”鹿悠:“爷爷说他累了。”成越倚着柳树树干,随手摘了一小段枝条斜斜叼在嘴边,说道:“那你之后有什么事吗?”鹿悠:“没事了,我准备回去了。”成越笑笑:“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鹿悠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有点好奇,便问道:“哪里啊?”成越:“你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保证不准告诉我哥。”鹿悠:“为什么?”成越:“因为他会不高兴。”这么吊着鹿悠的胃口,鹿悠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鹿悠想着只是问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于是便说道:“我肯定不告诉他。”“那好。”成越把口中的枝条换了一边嘴角叼着:“上谷影视城,沈亦淮今天在剧组拍戏。”鹿悠的心脏颤抖了两下,雀跃着快要跳出喉咙:“真的吗?你不是说跟他不熟?我能见到他吗?”成越:“你上次说过,我就留心了一下。这部电影我们公司有投资,所以带你见个人不难。”能当面见到沈亦淮,说不定还可以跟他要签名和合影……这个诱惑对鹿悠而言实在是太大了,她的脚都要不听自己使唤想跟着成越走了。成越:“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哥了吧。”鹿悠点点头:“我懂。他肯定会吃醋的。”成越:“那你跟不跟我过去?”鹿悠犹豫片刻,问道:“那我们多久能回来啊?”成越:“一来一回,大概四五个小时吧,最迟晚上八点肯定把你送回来。”鹿悠:“好,我去。”于是成越就带着鹿悠上了车,开向了去往上谷影视城的路。鹿悠斟酌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给成弈发个短信,“爷爷留我吃晚饭,所以你晚上八点以后再来接我吧。么么哒。”之所以加个“么么哒”,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偷偷溜出去见偶像有那么一丢丢对不起成弈,所以给他点补偿。成弈今天在公司加班,他看见短信以后也没太多想,顺手回了个“嗯,你好好陪陪爷爷。”上谷影视城在b市郊区,距离市中心车程将近两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甚是无聊,成越便一直在跟鹿悠说话。主要就是问她过来陪爷爷做什么,鹿悠就如实说了。成越:“那你平时周末闲着的时候有什么兴趣爱好?跟我哥在一块是不是快把自己闷死了?”以前的周末,她还可以撸猫看书逛街和朋友吹水,而现在的周末……想起来只有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于是她说道:“没什么,做做家务之类的……我很宅的。”成越:“嫁给我哥以后可不需要你做家务了,以后周末岂不是都没事了?”鹿悠:“也不是啦……”成越:“早说了无聊了找我带你出来玩嘛,你还那么年轻,哪能天天跟我哥那个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待在一起?迟早变得暮气沉沉。”鹿悠愣了愣,半截身子……进了土?说的是成弈吗?鹿悠:“他也就比我大六岁,没那么老吧?”成越:“他是不是你第一个男朋友?”鹿悠点头。成越:“就说嘛,你对男人的种类了解得太少了,自然不知道啊各个年龄段有各个年龄段的好处。像我吧,玩什么我都能陪你。”可是鹿悠想了想,据成弈所说,成越最大的爱好不是玩女人吗?她可不要陪他玩。一路上天南地北聊着,两小时车程倒也不算慢,不到五点钟,他们就到了上谷影视城。成越明显对这块儿很了解,带着她三绕两绕就找到了剧组所在地。沈亦淮正在拍一部古装电影,他头戴假发,挽了发髻,穿一袭白衣,执一柄长剑,腰间有一个葫芦一样的酒壶,整个人仙风道骨,临风玉立。他在这部电影里扮演唐朝大诗人李白。这场戏拍的是李白搁笔的故事。据说李白曾登临黄鹤楼,对着楼外的景致惊叹不已,提笔想要写诗,可有崔颢的《黄鹤楼》珠玉在前,他自愧弗如,便搁笔不写了。整场独角戏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因为沈亦淮前半段要展现李白的豪情和才情,后半段却要压抑住这种感情,既要表现对前人诗词的赞叹和景仰,又要体现出那种自愧弗如、甘拜下风的胸襟。鹿悠在一旁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错漏了什么精彩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