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位郎君光临寒舍指教,含章有所慢待,还请见谅。”
他说话时语调温润,令人乍听去只觉着舒适,仿佛春风拂面。
有一人的身影从帘子后闪出,低低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阁下在此,这陋室也已蓬荜生辉了。”说话间,来人已现出身形,那人未穿官府,却有为官气势,神态间有习惯的倨傲,却又在看向苏含章的刹那,一身的冷硬都化作谦卑有礼。
苏含章的面色却冷了下来,他并不认识眼前人,也不想去探知他的身份,只垂眸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缝里沾上的水痕一一擦干净,侧脸显得认真又专注。
一边擦,他一边慢慢说道:
“我不知足下所言,含章不过一厨子,若是足下替宫里哪位大人物来要些吃食,含章自是擅长,若是同我打哑谜,含章却是听不懂了。”
那人眼眸敛了敛,鬓角的纹路显得更深刻了一些。
“……殿下要同我装傻吗?”他说。
苏含章瞳孔缩了缩,尔后骤然退了一步,挥了挥袖子:“还请足下慎言,这是在大明宫中,殿下只有如今东宫那一位,足下莫不是头脑昏聩认错了人?”
老者笑了笑,稳稳当当地回道:“今朝殿下自然只有一位,或许如今陆国公府那位找回来了,又多一位也罢——”
“但前朝皇室后人,可还剩许多……”他话语里有未竟之意,让苏含章终于收起惯常的微笑模样,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眼眸中有寒星闪过,似要择人而噬。
果然。
那老者见他如此,非但不怕,反而笑着又道:“我苦寻殿下已久,如今终于得见殿下真面目,是我幸事,只裴公显然运道差了些,先一步走了。”
苏含章冷淡道:“若是来废话的,如今你可以走了。”
“当今天子行谋逆之事,戕害皇室,坏我大黎根基,以至江山风雨飘摇,女子为政、妖后为佐,实乃千古以来第一荒唐事,我等深受先皇恩惠,不忍看社稷落入贼人之手——”老者开始慷慨激昂地渲染反-动言论。
苏含章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他擦了擦手,淡淡道:“所以,你是无能庸才,无法再在朝堂立足,加之向来荫蔽你的裴相如今被满门抄斩,你失了庇护,已知圣人必然清算到你头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谋反?”
老者:“……”
他怒瞪苏含章:“你这小儿——”
苏含章任他骂,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将手中布巾往旁边的塌上一放,人重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之前,他顿了顿,慢慢道:
“对了,足下若是再在我这儿大放厥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便寻侍卫长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