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的!”小云雀大声地说,“我们离扦泥城,近!流沙下,水源。流沙推,我们安全。鄯善,不远,两三天。”四月的声音如常平稳,却又飘渺,“小云雀,我的生命只到明天了。”后来,四月再没有继续与小云雀的对话。静谧而恐怖的沙漠之夜,只有身下滚滚移动的流沙还证明着二人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小云雀睁开了眼睛,她按了按周身的位置,发现自己身下的沙地已经变实。她抬起头,几乎难以置信地要尖叫起来。他们就在丝路附近,几乎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一边的扦泥城!绿茵、沛水、砖城。那就是鄯善的首都啊!只要再走上一个时辰,就一定会到了。小云雀兴奋地爬起身来,快速地跑向不远处的四月。他的身体还半埋在沙里,一夜过去,他就好像神话里说的天人五衰一般,展露出了死前的样子。洁净超然的他,衣袖脏了,面颊染污了,嘴唇干裂了。小云雀哭了,她拍了拍他的脸。他睁开眼,看向她,嘴边竟带着一丝微笑,“真遗憾,还差一点。”小云雀猛地摇头,“就到了,就在那里,四月!”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四月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随即用手指向那边的扦泥城。“你看!美丽,绿色!扦泥城!”四月看着扦泥城,身体却像残破的布偶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他呼了口气,随即说,“遇到你时,我的生命还剩七天,却是无论怎样都可以活下去的七天。我只想带着吹雪,用这死神赐予的七天,到达扦泥城,完成我和她的约定。可却遇到了你。”小云雀难过地道歉说,“对不起,四月,对不起。你不如扔下我。”四月展眉,“最初,是我问你要去哪里。那时,我心想若你回答别的地方我便不理会你。可你偏要去扦泥城。你和她有着一样颜色的头发,一样颜色的眼睛。即便你一言不发,我也没办法丢下你。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徒劳。”小云雀深琥珀色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他说,“抱歉,我死后,这七天不会留下半天痕迹,不管是你、吹雪、还是百里幻境……你还是要回到那茫茫的大漠中。你不会记得我,但若你醒来,你还是向着丝路走吧,那样回家,更安全。”小云雀拼命地摇头,坚持说,“四月,我背着你,我带你去扦泥城。”她努力地将四月颀长的身体背到自己瘦小的身体上,拖着步子,拼命地向那似近似远的扦泥城走去。小云雀每一步都凭着自己的毅力,她的脚印深深地落在沙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轨迹。一条,宛若永远无法到达扦泥城的轨迹。身后的男子轻叹着,“百里予安,幻境如梦。她一袭白色长裙,莞尔微笑,真想永远留在那里。”小云雀的泪水已经将视线完全模糊。她不能理解,一个如水般隽秀淡然的男子,只身闯入茫茫大漠,不惜赴死,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不能理解,却总是要发生。她听到四月在她身后轻轻叹道,“我要放弃这七天。”(6)楼兰梦转瞬间,所有一切画面都好像螺旋般随着时间的隧道向后卷去。地狱般炎热的沙地、空灵幻灭的百里予安、冰冷强大流沙旋和尽在步遥的扦泥城,在转瞬破碎、消逝,随即从时空中被抹去。小云雀睁开眼时,自己躺在黄沙里,躺在牢牢保护自己的大哥怀里。她依旧想哭、依旧哀伤。但过去的七天,却好像沙漠里偶尔一过的水汽,从小云雀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宁静的夜空里布满繁星,就连风都没有。四月没有再次经过,却是沉默的死神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银发的少年穿着黑色楼兰服装,吃着苹果,果肉崩裂的声音在空阔的沙漠上回响。“你死了,但出于某个原因,我们会给你七天时间。这七天,你不会死,也不需要吃喝。你想如何利用,完全由你决定。但在此之后,你会再次面对选择。以你脑海里最后出现的人的性命,换取你的未来。”小云雀脑海里最后想到的是自己那在家里等待着她和大哥归来的、病重的母亲。她绝对不会考虑用母亲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她张开嘴,声音没有传出来,却直接入了他们的耳里,“我不用这七天。”银发的少年听过很多这样的说法,他笑着,轻描淡写地叙述着死神的筹码,“你母亲的未来本身就已经很短暂。说不定她的希望,就是你能健康地活下去。”小云雀还想说什么,视线却被他身旁的少女吸引。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深栗色的长发,琥珀色的双眸。从未真实地见过她,但却有种难言的熟悉。感到她的视线,白裙的女孩也转过了头来。与银发的少年不同,她的眼睛透彻而宁静,白腻的皮肤就好像罕见温润的翠玉。翠玉。记忆里惊鸿一瞥闪过了如同碧湖的翠玉,挂在谁人身侧,带着她走出茫茫大漠。白裙的女孩对着她伸出手,轻轻地说,“不管你的选择如何,珍惜这最后的七天。”小云雀想将手递过去,却突然狂风吹来,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体轻松,身侧再无旁人。小云雀仰头看着星空,突然,她猛地回头,面对着空空荡荡的茫茫大漠,她突然觉得有谁要从那边走过来了。但并没有。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她说,“向西走直线去扦泥城,还有几百里;但向北,运气好的话,或许六七天就到丝路。”然后,她觉得莫名哽咽。随即便好像中了邪一般,执着地向西、笔直地走去。【终焉】v喜欢吃苹果。正如人们所知,死神爱着苹果那充满生命力的果肉,和生命在口中消逝变为碎末的感觉。他默默地看着小云雀独自一人,用着她用之不竭的体力,坚持地沿着直线,义无反顾地前往扦泥城。突然,他转过头来看向佐,“我觉得她有一点像你。”“哪里?”“其实,你们的五官、性格都很不一样。”v笑笑,“但你们都有深栗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固执的性格。就连身材都一样属于没肉型的。”v用没有拿着苹果的那只手在空中划了条曲线。佐没有搭腔,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沙漠里独自行走的小云雀。v觉得佐与她最初开始赌约时不太一样了。虽然她一直都不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在面对生死之时,她非常冷静、甚至漠然。可一直以来,在寻找七日水晶之时,她似乎都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偶尔,在某些时刻,她的眼中会流露一丝哀伤、甚至痛苦。可最近,她寻找七日水晶之时,就越来越像在执行某个机械的任务。如果打个比方,她就像一名真正的死神一样——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穿梭在时空的间隙里,只记得自己的任务。v想,就和他一样。为什么他要收集人类的背叛,其实他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问过佐这个问题,她为何接受这个任务而不去转生。现在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许佐并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她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这些,与时空中相遇的血族所说的话又有什么样的关系。该隐对佐的态度,明显非常奇怪。可v偷偷去翻时空的水镜,关于她的历史竟然全部被地狱之君屏蔽掉了。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背后到底有多少秘密。想到这里,v不由有些烦躁。他咬了口苹果,却发现佐正在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沙地。“又怎么了?”“那里,好像谁掉了什么东西?”佐对v说。v伸过头去,“哦,好像是块玉。在那个时候的人间,还是挺值钱的呢——你干嘛?”他伸手拉住了想要过去把那水色玉佩捡起来的佐,“地狱之君早就说过,三界物质不能交互。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