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儿的目光,变的凝重了起来,小嘴紧紧地抿着,不断地回头张望,却还是被祖父牵着手,带着,一步步地穿过了这片位于天下脚下,纵有阳春德泽亦无法布及的贫民居区。终于走出了这片漆黑的窄巷,街道两旁,灯火渐渐零星复见。&ldo;快走快走!别挡了门!&rdo;一间透出昏黄灯火的小酒肆门旁,站了个借光的卖橘老翁。老翁身上衣衫单薄,站在寒风之中,抖抖索索,地上坐了个身上裹着祖父破棉袄的小女孩,但即便如此,小女孩的脸蛋还是被冻的乌青。酒肆伙计出来赶人了。&ldo;行行好,容我再站片刻,等卖完了橘,我便走。小孙女生了病,家中就我一人,只能带她出来,等着这卖橘钱看病的……&rdo;老翁苦苦哀求,忽然看见一行人走过,急忙转身。&ldo;客官,买几只橘吧。&rdo;&ldo;只剩十来只了,都是好橘,原本要卖十文,客官若都要,算五文钱便可。&rdo;老翁说完,用渴盼的目光,望着这一行人。慈儿转头,看了片刻,慢慢地仰起脸,望向祖父。萧列示意随从过去。一个侍卫走了过去,给了二十文钱,将那一包橘子,包了过来。老翁喜出望外,朝萧列和慈儿不住地鞠躬,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放进钱袋,仔细地缠在腰间,忙收拾起东西,将小孙女放在一只箩筐里,另只压了块石头,挑起担子,踩着积雪地面,蹒跚朝前而去。慈儿忽然挣脱了祖父的手,迈开两腿,追了上去,将自己的暖手脱下,塞给了那小女孩儿,这才转身跑了回来,跟着祖父,上了那顶来接的暖轿。轿里安了个小铜炉,内中燃了炭火,十分暖和。路上,慈儿坐在祖父腿上,一语不发。暖轿循了原路,返回宫中,祖孙二人回到御书房里。萧列微笑道:&ldo;慈儿,你可知,何为天下了?&rdo;慈儿望着祖父。&ldo;《尔雅》有云,春为苍天。所谓苍天,乃万物苍苍然生。而万物之中,又以人为灵长。故所谓天下,实是万民。皇爷爷是皇帝。慈儿可知,皇帝要做的事,又是什么?&rdo;慈儿摇头:&ldo;慈儿不知。&rdo;&ldo;皇帝要做的事,便是治天下。&rdo;慈儿眼睛微微闪亮:&ldo;皇爷爷,我懂了!所谓的治天下,便是治万民。&rdo;萧列笑了,颔首,目光无限欣慰。&ldo;慈儿说的极是。皇爷爷今日带你出去走了一圈。京城之中,有膏腴之地,富贵之人,但毕竟少数,更多的,还是那些为了一家老小的一口饭食而辛勤劳作的百姓。慈儿也看到了,便是在皇爷爷的眼皮子底下,也有那么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雪天亦无片瓦遮身。京城尚且这般,天下之大,你想,又有多少如此之事?皇帝要做的事,就是治好天下,让更多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你懂了吗?&rdo;慈儿慢慢点头。&ldo;慈儿,皇爷爷老了,不能一直做皇帝。等皇爷爷不能做了,皇爷爷想让慈儿继续做下去,让天下得安宁,让万民归其道。你愿意吗?&rdo;慈儿点头,又摇头:&ldo;皇爷爷,我要先问过爹娘。&rdo;萧列道:&ldo;好。你爹娘应当也快归京了。皇爷爷就先去问你爹娘。倘若他们答应了,慈儿也就答应,好不好?&rdo;&ldo;好。&rdo;萧列凝视着他:&ldo;慈儿,做一个好皇帝,会非常辛苦,甚至还会叫你失去你所珍贵的东西。但人生而在世,便是如此,有所得,便有所失。你记住皇爷爷的话,日后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rdo;慈儿点头:&ldo;慈儿记住了。&rdo;三月末,江南烟柳,陌上扶桑,正是一年当中最美时节,裴右安和嘉芙却无心美景,出泉州后,立刻北上赶往京城。裴右安自是急于回京,却又担心嘉芙吃不消赶路的辛苦,起先也只照平常的行程安排上路。嘉芙已数月未见儿子的面了,牵挂之余,又暗含隐忧,心中只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才好,何惧路上辛劳,一路只不停地催促,裴右安只得加快行程。终于这日,二人赶回了京城,径直至皇宫求见,顺利入宫,夫妇二人,被引至皇帝御书房所在的承光殿,于空无一人的轩陛之下等待了片刻,听见殿内传出一阵奔跑的急促脚步之声,抬眼,见竟是慈儿从里头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