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是夫妇,但身处寺庙,却也不便同居一室,裴右安结束今夜之事,来看了嘉芙,让她睡下,便出了屋,回了他今夜的过夜之处,另个院落,中间隔了一道山墙,先前嘉芙已经过去,亲自帮他重新铺了c黄铺。雪渐渐停了。和嘉芙同睡一屋的檀香刘嬷嬷等人,早已入眠。深夜的山寺,纵白日因冠了皇家之名沾上世俗中的富贵烟火,此刻却也万籁俱寂,恢复了它原本当有的清静虚远。嘉芙闭着眼睛,伴着刘嬷嬷发出的忽高忽低的鼾声,想着此刻和自己一墙之隔的裴右安,辗转反侧。她有一种感觉,此刻的他,应当也未能安然入眠。她终于忍不住,悄悄从榻上起身,穿了衣裳,打开门,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出了院门,来到了裴右安的居屋之前。窗格漆黑,里头没有亮灯。嘉芙上了檐廊,站在门口,迟疑着时,听到里面忽然传出裴右安的声音:&ldo;进来吧。&rdo;方才她虽放轻了脚步,但雪地踩过,依然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之声。想必他早就辨了出来。嘉芙轻轻应了一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看到裴右安披衣站在窗前,窗开着,他转过脸,朝向门口的自己。周遭黑暗,他的身影陷在夜色之中,唯窗外一片雪光,映照出半张轮廓深沉的面庞。他看着她,目光静默而温柔。嘉芙走到他身旁。他摸了摸她已沾了几分寒气的小手:&ldo;穿这么少!怎还不睡?&rdo;&ldo;你也不睡。&rdo;嘉芙小声为自己辩解。他微微一笑:&ldo;我正预备去睡的。你也好睡了。&rdo;嘉芙不语。裴右安便借着窗外雪光,审视般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握住了她的双肩,低头亲了下她的面脸,声音柔缓,安抚的语气:&ldo;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rdo;他说完,脱下自己的外氅,将带着体温的衣裳,披到了她的身上,随即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要朝门口走去。什么都瞒不过他,包括自己的情绪。今晚她冒着风雪,来到这里,本是想陪他的,不想结果,倒成了他安慰自己。嘉芙感动,却又怅然若失,不肯走,就定在原地,双手捉住他的衣袖,带了点小小的撒娇和固执。裴右安笑了,带了点无奈般地摇了摇头。他往渐渐熄了的炉火里添了些银炭,待炭火变旺,放上一壶茶水,坐到了炉前的一张椅子里,示意嘉芙过去。嘉芙到了他身旁。他将她抱坐到自己的膝上,用衣裳盖住了她的身子,两人挤坐在一张椅子里。温暖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静静地跳跃。炉上的茶壶肚里,渐渐冒出轻微而悦耳的水沸之声。山寺里的这个静夜,是如此的安谧。嘉芙闭目,靠在他的怀抱之中,渐渐地犯困,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人轻轻抱了起来。她睁开眼睛,仰头看向正要将她放平躺到榻上的裴右安,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低低地道:&ldo;大表哥,我想去拜祭下你的姑姑,你陪我一道,好不好?&rdo;……嘉芙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被裴右安握着手,朝慈恩寺后禅院深处的那座院落走去,不带随行。夜空放晴,渐渐现出半轮月影,照的整座山寺宛如银装素裹,耳畔轻悄悄的,唯有两人脚下踏雪发出的轻微咯吱之声。渐渐来到那个平日绝少有人靠近的地方,裴右安忽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个岔路口,侧旁有条小道,可通往后山之门。断断续续,已经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积雪足有半尺之厚,此刻就在那条岔道之上,竟然留有两列足印,足印之上,不见积雪,一直通向前方的那个院落。也就是说,就在今夜,或许片刻之前,已经有人先于他们去了那个地方。会是谁,在这种大雪近乎封山的恶劣天气里,于下半夜的无人时分,来到这个如今近乎荒弃的前元后渡过她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的地方?嘉芙的心,&ldo;砰&rdo;的跳了一下,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她悄悄地看了眼身畔的人。裴右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继续牵着嘉芙,朝前走去。离那扇关闭着的门,越来越近了。雪地里的足印,也清清楚楚,一直通到了那扇门前。裴右安径直来到门前,伸手,推了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