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诏书的婚期,定在同日,次月十六,礼部和光禄寺合力操办。深夜,裴右安才摆脱诸事,终于踏入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到了此刻,国公府里依旧灯火通明,无人睡去,阖府上下,全都在等着他的归来。一年多未见,裴荃和孟二夫人带着儿子裴修珞迎他,夫妇笑容满面,诸多殷勤,裴修珞执弟之礼,恭恭敬敬,一脸敬仰。辛夫人也没歇下,露脸的时候,亦一脸笑,但脂粉也掩不住她面脸深处透出的菜色。裴右安执子礼,毕,她勉强笑道:&ldo;一家人都在盼你回呢。就是你二弟,最近染恙,晚间吃了药,撑不住想是睡了过去,要么我叫人唤他出来……&rdo;裴右安道:&ldo;二弟好生养病便是,不必惊动。&rdo;说着,转向闻声而出的玉珠:&ldo;祖母可睡下了?&rdo;玉珠到了近前,笑着向裴右安见礼:&ldo;老夫人还没睡。&rdo;&ldo;已是不早,竟累母亲、叔父、叔母等我至此刻,全是右安之过,请各自及早安歇为宜。&rdo;裴荃夫妇知他要去见老太太,笑着点头。辛夫人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渐僵冻。&ldo;嫂子福气。右安是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修祉的爵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往后嫂子你啊,等着享福吧!&rdo;孟二夫人笑吟吟地道,看着辛夫人。辛夫人觉察出了自己妯娌隐藏在笑容之下的真实心情。她就像是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条毒蛇,一定早知道了些什么,讥笑她,鄙夷她,幸灾乐祸,只是这个狡猾的女人,平日的表面功夫做的十足罢了。想到自己儿子正遭受到的耻ru,辛夫人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将这女人的一张伪善面皮给撕扯下来。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目光机械地游移着,勉强笑着,道:&ldo;是啊,真好……&rdo;……裴右安跪在裴老夫人的面前,向她磕头。祖孙上回见面,还是老夫人大寿的那次,一转眼,时移世易,天翻地覆,这座宅邸里的人,命运更是起落如潮,前一分雨打飘萍,下一刻浓墨重彩,人生如戏,想来大抵不过如此。再次见到长孙跪于膝下,这个老妪,无疑是欣喜而激动的,但很快,情绪便稳住了,视线掠过他身上那套尚未脱下的载满荣华的赐服。裴右安仰面道:&ldo;孙儿央求祖母之事,中间诸多牵扯,孙儿也知,必会令祖母为难。纵然如此,祖母却还为孙儿达成了心愿。孙儿愧疚之余,万分感激!&rdo;这一年多来,裴右安人虽距离泉州万里之遥,但却始终守着从前对嘉芙所许的诺言,甄家暗留有他的人。福建巡抚带着圣旨来到甄家,随后携嘉芙入京,一行人还在路上之时,消息便递到了裴老夫人的面前。那是裴右安给自己祖母预留下的一封信。信中说,他欲娶甄家女儿为妻,只是身不由己,飘零在外,倘若祖母见到了这封信,那便是他不能护她周全之际,恳请祖母务必出手相助。老夫人注视着裴右安,起先没有开口,良久,慢慢地道:&ldo;右安,这事,你确实是叫祖母为难了。甄家和你二弟曾有议亲过往,如今换你来娶,虽有些不便,但也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大事儿。真正不好过的,是她牵涉到了太子。你要和太子夺人,此事非同小可。祖母起先不想应承你的……&rdo;她的声音渐低,出神了片刻,目光萧索,仿佛陷入了什么往事的回忆。&ldo;祖母活到了今日,见过的事,也不算少了。福不是福,祸想来未必便是祸。你幼起知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从小到大,更是见你第一次求祖母为你做事,还是你的婚姻之事,既向祖母开了这口,祖母又怎忍得下心,不去成全你?&rdo;她喟叹了一声,几分无奈,几分释然。裴右安眼底蕴了微微泪光,叩头道:&ldo;孙儿任性了,幸而祖母厚爱,方得成全。&rdo;裴老夫人唇边露出笑容,伸手停在了孙儿凑过来的那只脑袋上,爱怜地抚摩了片刻,命他起身。裴右安起来,扶她往内室去,到了c黄边坐下,像从前那样,蹲下身去,为她除鞋。裴老夫人望着,忽似不经意地道:&ldo;右安,我记得祖母上次过寿之时,你和表妹还颇为生疏,何以如今便非她不娶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