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芙知道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怎会听哥哥的,何况她赶来这里,想要见的人,也根本不是裴老夫人。她站在那里,想了片刻,转头对甄耀庭道:&ldo;那我过去看看了,哥哥你就在前殿这边候着,不要乱跑。&rdo;甄耀庭答应了,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ldo;若是见着了,千万别忘记提一句我,好叫我也去拜一拜她老人家!&rdo;嘉芙胡乱点头,带着檀香,穿过大殿,朝着西南而去。这时分,自然听不到晨钟暮鼓,只在经过几道低矮山墙之时,对墙隐隐传来伴着木鱼的几声诵梵,愈显四周宁静。脚下这条甬道铺着白色卵石,年久日深,渐渐被踩踏成了灰暗的颜色,缝隙里苔藓丛生。甬道两旁,生有银杏,尽头是株千年古树,树干笔直冲天,枝条在殿宇上空虬张铺开,遮挡了半面的歇山殿顶,一阵风过,银杏叶簌簌从天下落,斜斜铺了半片的殿顶,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仿佛下过了一场金色的雨。一个男子,正立于轮转藏经殿那口幽静的藻井之下。藻井四面横梁,彩绘有天龙八部诸神与如来华藏界会的场景,佛陀低眉,金刚怒目。正午的阳光,穿过了藻井上空的银杏树顶,投下一道明亮的四方形金色光影,他就立在这金光和昏暗交错的边缘,身影斑驳,半明半暗,一片落叶,从他头顶的藻井里飘下,在空中打着旋,慢慢掉在了他的脚边。他始终低头,翻着手中那卷经卷,全神贯注,身影凝然。嘉芙立在槛外,注视着前方那个男子的背影。刚才她猜测,他或许会来这里。这是一种感觉。于是过来,想先碰碰运气。运气看起来很不错,他确实就在轮转藏里。但此刻,真的让她找到了他,她却忽然又感到忐忑。几次张口想叫他,又闭上了嘴。就在犹豫之时,那男子似乎觉察到了来自身后的异样,忽然侧过了脸,两道视线随之转来。嘉芙心微微一跳,脸上立刻露出微笑,唤了声&ldo;大表哥&rdo;,声音柔婉,十分好听。看到她在那里,裴右安似乎也没过于惊讶,依旧站在原地。&ldo;你怎来了这里?&rdo;他只问了一句。嘉芙抬眸,对上他投来的两道视线。&ldo;不敢相瞒,我今早来此,就是为了找大表哥。我有一事,想向大表哥请教。&rdo;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胆气不足。裴右安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一顿,合上经卷,插回到藏经架上,随即转身,朝她走了过来。他停了下来。一个槛外,一个槛内,中间相距七八步的距离。&ldo;何事?&rdo;他问。&ldo;昨日玉珠来我家,临走前,忽然悄悄转给我一句话,说大表哥你特意叮嘱她,让她吩咐我一声,以后不许再用现在的熏香。我听她的意思,似乎我用的香,于人有害。我再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只是照了大表哥你的话传给我的……&rdo;嘉芙咬了咬唇。&ldo;大表哥你的吩咐,自然是没错的,我也会照做。只是实在不解,且又牵到一个害人之名,我心中不安,昨夜一夜无眠,今早也是无心做事,想到玉珠说大表哥你今日会送老夫人来慈恩寺,索性就过来了,冒昧找到这里,打扰了大表哥,我……&rdo;裴右安摆了摆手,制止了她没说完的话。&ldo;你可知,你于我祖母大寿之日,熏的是何香?&rdo;他问,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ldo;龙涎。&rdo;嘉芙立刻应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未作声,审视般地看着她。嘉芙一脸茫然:&ldo;大表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rdo;&ldo;你所用龙涎,来自何处?&rdo;&ldo;家中库房。&rdo;&ldo;你可知道冻龙脑?&rdo;他顿了一顿,忽然问。嘉芙点头。&ldo;以前父亲在世时,我记得偶听他有提及过,说是南天竺的一种香料,与龙涎性状相似,但不及龙涎好。&rdo;嘉芙眨了下眼睛,望着他:&ldo;怎的了?&rdo;&ldo;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你用的所谓龙涎,实则冻龙脑。全哥的病,就是因了你所熏的冻龙脑所致。冻龙脑不仅是香料,在西域之地,亦可入药,但极少数人不耐此香,触及少量,便发不适之症,如误服,甚至危及性命。全哥便是如此。这就是为何他与你两次接触,两次发病的原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