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宝玉受伤之后,宝钗与黛玉是一个热情侍奉,一个冷意回避。宝玉本就不是非卿不娶的人,自从与宝钗相处久了,便也生出了不少情愫,对黛玉便也渐渐冷了。那贾母虽然极喜欢黛玉,但是眼见黛玉对宝玉不理不睬的,便晓得两个人之间也没有超出兄妹的情谊,于是贾母也将眼光放在了宝钗跟湘云的身上。在贾母心中,这宝钗虽然端庄温雅,堪为贤妻,但是绝非贾府良配。其一,这薛宝钗乃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如今贾家有了王夫人跟王熙凤两个王家人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多一个王家人来,否则这荣国府就是王家的天下了。其二,这薛宝钗乃是商女,就算他日给她哥哥捐个前程,脱了商籍,怕也少不了落人闲话。贾母想定,既然黛玉对宝玉无意的话,那不如撮合一下湘云与宝玉好了。府里不是流传“金玉良缘”么?你宝姑娘有金锁,这边的史湘云不是也有金麒麟么?隔不了几日,荣国府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贾宝玉的“金玉良缘”是真,但是这个金却是史湘云的金麒麟。而且这麒麟也象征着贾府的再度兴起。琇琴将这个流言说与黛玉听,黛玉冷笑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倒是王夫人跟薛姨妈已经慌了手脚。王夫人急冲冲地赶到薛姨妈的住处,命周瑞家的跟香菱在外面候着,自己与薛姨妈计较起来。“妹妹,这府里的谣言断不可信,姐姐这里还是想着宝丫头进来的。”王夫人一来便安抚薛姨妈。毕竟修院子及过日子的事情这王夫人亏欠了薛家不少钱,这林家虽无长辈了,可薛家还是有薛姨妈在。若是这段姻缘黄了,少不得这薛姨妈要闹将起来,到时候怕是自己脸上也不好看。王夫人软语道,“这只怕是有心人故意说出来的,就是要咱们乱了阵脚。”薛姨妈淡淡地说:“姐姐,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家宝钗进门的,我们家宝钗虽然并非什么天资国色,也不是什么书香小姐,但总归是我们薛家的姑娘。就算攀不上高门大户,寻个普通人家,我也可以让她过得自在的。只是烦请姐姐将那日借我的几十万两银子还我,蟠儿与宝丫头这一娶一嫁也是要花银子的。”听闻薛姨妈谈及银子,王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和颜悦色道:“妹妹这是说什么话呢?这宝丫头日后便是我的儿媳,我怎么会不好好操办?至于蟠儿,妹妹也无须担忧,姐姐自然会将银子还上,断不会耽误外甥的婚事。而且我这当姨母的,还要送上一份大礼,少不得替蟠儿谋个缺,替你家脱了商籍。”听到王夫人的保证,薛姨妈的脸色稍霁,道:“姐姐,妹妹又何尝是要逼你还钱,只是如今生意不好做,少府监的几个大人又在说明年要停了蟠儿的皇商执照。这又是少不得要一大笔银子打理打理,但凡有一天我们家不用在瞧人家脸色,便是托姐姐的福了。”王夫人与薛姨妈闲话了几句,便离了。一回到自己院子里,王夫人便对周瑞家的说:“如今宝玉房子里是哪个丫鬟为大?”周瑞家的说:“自然是袭人姑娘,毕竟是伺候过老太太的。”见宝玉如此守孝道,王夫人点点头,道:“你让那袭人过来。”周瑞家的忙地点头应了出去,不多会,那袭人便来了。王夫人看了袭人几眼,不甚漂亮,但胜在温柔,想来也是个贤惠的。王夫人看了袭人的步伐之后,便晓得跟宝玉是过了路的,虽然心里不喜,但是见袭人素来贤惠,又是老太太那边的,便去了一半的不满,只是想试探几下,若是向着自己的,那少不了待宝玉娶亲之后替她开了脸。想到这,王夫人便问:“那日宝玉挨打,恍惚间听到是环儿在老爷面前挑唆什么,你可听到府里有人这般说起?”列位看官,这王夫人的问话可是非常狠毒,既可以寻个理由发作一番贾环,也可以找个由头将袭人警醒一次。那袭人本就是个伶俐人,在大宅门里也待了这么多年岁,如何听不出王夫人的歹意?袭人便道:“不曾听闻此话,但说是二爷结识了个戏子惹恼了老爷。”王夫人见袭人答得得体,心下又满意了几分,道:“这是其一,怕还有其他呢?”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又低头迟疑了一会,说道:“今日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冒撞话,论理——”说了半截,却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道:“太太别生气,我才敢说。”王夫人道:“你说就是了。”见王夫人如此,袭人便赌定自己,道:“论理宝二爷也得老爷教训教训才好呢!要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还要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见袭人如此回话,便晓得这袭人日后便是自己的人了。虽然她内定的媳妇是自己的外甥女,但到底是薛家的人。若是这宝钗日后一心向着自己便也罢了,如若不然,自己也需要在宝玉房里安插一个人,眼前的袭人便是最好的选择。王夫人拉着袭人的手,抚摸道:“我的儿,以后我就将宝玉的身子交给你了。好歹留点心儿,别叫他弄坏了身子才好。自然不辜负你。”袭人听闻此话,仿佛如闻天籁。她自然晓得这代表自己在宝玉房中的地位已定,少不得就是一个侍妾,只要自己多向着王夫人,日后抬举到二房上也是有可能的。袭人忙地作礼道:“太太言重了,侍候宝二爷本就是奴婢的职责。”王夫人点点头,嘱咐道:“我将宝玉放在园子里就是希望他能好生读书,只是听闻先生说,宝玉不仅功课没有进步,反而将心思放在一些旁的东西上。你在他身边伺候着,可要好生替我劝着。”袭人面露难色,道:“太太,若是旁的是尚可,但是书房伺候这事却不是奴婢的分内。”王夫人吃了一惊,“你可是宝玉房中的大丫鬟,怎么不在他书房伺候?”袭人眼圈一红,跪下道:“太太,我虽是宝二爷房里的管事丫鬟,但是这房里真正管事的却是晴雯妹妹,如果没有晴雯妹妹的许可,我是不能进宝玉房里的。”“晴雯?”王夫人想了想,冷冷道:“可是那眉眼长得像你那林妹妹的贱婢?”袭人点点头。王夫人道:“我自会跟宝玉说,这晴雯你也不必太仁恕了。可懂?”袭人点点头便慢慢的退出。王夫人这一插手,怡红院的形势便来了个大逆转,晴雯又回到了原来一等丫鬟的身份,这怡红院的管事权又回到了袭人手里。麝月自然无话,但是晴雯却冷眼看着袭人拿了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例。这月例都比府里的姑娘高了,晴雯是伺候过贾母的,自然晓得这是“姨娘”该拿的。袭人因为有了王夫人撑腰,脸色便也好了许多。刚拿了银子,袭人便笑道:“姐妹们一起伺候宝二爷便是有缘,如今我这有些体己,待晚上下了夜,一起来我那喝点酒吧。”这一两银子便是两、三吊钱,怡红院里即便是麝月、晴雯这样的大丫鬟也不过是一吊钱的月例,如今袭人的月例便是他们的六、七倍,就算比林黛玉都要多上那么一点。既然拿了那么多,少不得也要安抚下这屋里的人,于是袭人便说起了请吃酒的事情。麝月自然应了,几个小丫鬟也乐得有酒喝,只有晴雯、纹月、碧痕三人略有不服,便冷冷地推说不适。这怡红院里的小小变动自然没有惊动大家,这过年的日子便越来越近了。转瞬便是腊八,在皇帝封笔之前,忽然下了一道圣旨。贾家阖府上下忙地开了正门迎接,那戴权进了贾府,扫了几眼,笑道:“贾老爷,这道旨意是给林姑娘的。”贾政忙地将戴权迎到贾母正院里,由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三人带着黛玉一同跪迎圣旨。黛玉跪在蒲团上,心里暗骂道:封建等级制度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