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木耳炒鸡肉,您看,这鸡肉显然是煮了很久的,看起来糯糯的,我都能想见鸡汤那浓郁的香味儿了。再说木耳,您看它黑里透亮就知道,这一定不是树上随意采来的,而是专人培育的,吃起来也是很爽口的。”
“还有这道……”
祁钰手里的生死簿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一放,叫了鬼差进来。
“把这些全部收下去。”指指宁春面前的人间美食,阎君的脾气将发未发。
宁春静静看着鬼差为她收拾好的桌案,暗自可惜,她还没为阎君一一介绍完呢。她虽是小地方穷苦人家的女儿,没见过富贵人家的奢靡生活,山珍海味亦是无缘亲尝,不过这些稍微平常些的菜肴,她就算没吃过,总也见过一些,说起来也毫不费力。
阎君就不同了,一看就是不食烟火的大人物,不过现在倒也是不食烟火的,他肯定不了解这些家常小菜,更不知做法如何。没想到,她就随口说了那么几道菜,阎君就受不了了,召来鬼差将这些美味全都撤去。
“不要忘了你的本职。”祁钰看她似乎极为可惜的样子,眼巴巴盯着殿门的方向,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宁春闷声应了是,把目光转回簿子上,“阎君,属下只是想让您的供品物尽其用,这只能看不能吃的,我怕您馋得慌,这才想到以这种方法让您解解馋,我没有别的意思。”
宁春的目的就是要他不能再静心看生死簿,她馋,他也得陪着馋。如今目的达到了,她就把责任往他身上推:您看我都是为了您啊,我容易吗?
“……”祁钰冷眼看着她: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
“阎君,我……属下这就开始。”宁春终于怯怯道。
阎君不说话,气压更低沉了,她怕阎君再用别的法子折磨她,以阎君的才智和手段,下次可不会用光看不能吃,还搭上自己的供品来折磨她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
祁钰没有回应她,重又拿起了生死簿。
宁春习惯了他的高冷,也是,阎君身份高贵,需要与地府其他人保持距离,这样才有足够的威严来镇压他们。
宁春很能理解,同时也觉得阎君好生可怜,连个知己友人都没有,忙起来更是不言不语。而她只是他手底下一个做事的,自然也不能要求上司陪她聊天。
宁春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那就是看“风月话本”。她意识到,就这几个时辰的光景,情孽簿竟增加了一个故事,是她翻到后面发觉的,在感叹世间情痴忒多时,她想到另一个问题。
“阎君。”宁春喊出来就后悔了,忙噤了声。
祁钰难得安静了一会,这还没看完一个人的死因,就听见宁春唤她,心道果然是不消停的。
“说。”简洁有力的一个字,宁春能体会到阎君此时有多烦躁。
“属下发现,情孽簿又多了一个故事。”宁春小心翼翼道,觑着阎君脸色,看不出什么,“所以我想,这完善情孽簿是不是给他们安排好了归宿后,情孽簿也会自发就显现出来了?”那样她就不用写上去了,她虽念了几年书,可写出来的字到底是入不了阎君眼的,她自己都嫌丑,更何况阎君。
“生死簿和情孽簿在自发更新,乃是在人间巡行的鬼差将消息传递回来了,并无甚神奇之处。”祁钰瞥她一眼,“你去人间处理事宜,情孽簿中故事每完善一个,都要用笔记录。”
“属下知道了。”宁春有气无力道,长叹一声,伏在案上,看阎君办公。
祁钰看生死簿的神情很认真,褪去了阴沉威严,面上柔和了一些,宁春能看到他偶尔眨眼时轻颤的睫毛,若是离得更近些,她可以细数有多少根。
谁能想到这么金质玉相的阎君,其实是一个孤独可怜又苛待下属的人呢?算上最后一条,他的孤独可怜大可忽略不计了,宁春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碰上这么个不苟言笑,喜怒无常的上司,她的前程堪忧啊。
第七章情痴
白卿棠,十九岁,扬州人,生前为扬州戏班春满园名旦,与师兄月渐拂最擅《牡丹亭》,场场座无虚席,赢满堂喝彩。后白卿棠为张姓公子妾,月渐拂远走他乡,春满园不复昔日风光。而白卿棠在月渐拂离去后,于新婚之夜香消玉殒。
宁春将这记载白卿棠之事的这页看得分明,梳理下来,大概是这般意思。师兄妹两情相悦,中又插足一张姓公子,二人生了嫌隙,月渐拂愤而出走至于后来,大抵是白卿棠仍旧忘不了她师兄,不愿再委身于人,故而在新婚之夜自尽。
宁春一阵唏嘘,她不明白,既然两两相悦,白卿棠为何这般,最后放不下心上人,竟放弃了生命,活着,不是更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