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你父母有关吗?”陆远身体一僵,片刻后,低低嗯了声。“都说他们出事是由于自己工作失误,我不信,半夜摸进工地,听到有人说是因为材料质量问题,害他们出事了。”陆远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神情淡漠,“后来,我冲出去和人打起来了,然后就那样了。”然后陆远失手伤了人,半夜逃走了,一逃就是五年,直到今天。陆远说的和迟隐推测得几乎差不多。她当时还向她在镇子当警察的大伯打听过,几乎和陆远说得一样。“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攒钱,娶老婆。”陆远笑了一会,忽然看她,调笑似地问,“我记得你以前计划是26岁结婚的,怎么样?现在有眉目了吗?”“没有的话,我娶你呀。”他突然跳转了话题,迟隐全无防备,被陆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几乎是立即慌了神,“你乱说什么呢。”陆远无所谓地,“不行吗?虽然你现在交了男朋友,但又没结婚,况且前天我们还……”“那是我喝醉了。”迟隐咬着唇,模样羞恼。“啧,喝醉了还知道喊我名字,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装的。”好好的话题又被他带歪了,他总是这样,面对不想说的话,就回避,迟隐很气馁,看了看时间,她挥手赶人,“好了,你快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陪你聊了。”陆远整个身子都摊在了沙发里,挑高了眉,“赶我走?”难道还不明显吗?迟隐站起来,伸手去拉他起来,哪知陆远作怪,勾了下腿,迟隐脚下被绊,就不受控制地跌在他怀里。“陆远。”她恼火得很。“嗯,我是故意的,”他朝她咧了下嘴,手腕使劲,把要起来的迟隐又给拽回来了。迟隐警告似地踢了他一脚,这蚊子咬似的力道陆远没放在眼里,不过也不再逗她,任她逃一边去了。“找个时间,我要见见你男朋友。”他散漫地扭着手腕,指节发出卡呲声。“你说什么?”迟隐直起了身,这时的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陆远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去摸口袋里的烟,声音淡淡的,“字面意思。怎么,不让见啊。”“…………”都要分手了,还有什么可见的。迟隐直摇头。“你放心,我保证不打人。”“……”这不是打不打人的问题好吗?是她不想告诉陆远这个情况,迟隐抿紧了唇,“他工作很忙的。”“再说了,你见他干嘛啊?”“看他配不配得上你。”再看放不放心把你交给他。最后一句话陆远没说出来。“你还真够操心的,”迟隐不以为意,“好了,你快走吧,我明天还要上班。”见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陆远不满,皱眉道,“我给你认真说话呢,别敷衍我。”迟隐愣了愣,实在不能理解,不明白他见梁绪要干嘛,两人碰面不会很尴尬吗?看迟隐犹豫不决的模样,陆远心里犹如翻了的五味瓶,又醋又涩,他扯扯嘴角,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个人僵持着,陆远首先摆摆手,“我好心好意要替你把把门,你藏着掖着有个什么劲,即使咱俩成不了,好歹我还喊你一声姑奶奶,你有必要防备成这样吗?”“我没有。”迟隐郁闷不已。“好了,随你怎么说,”陆远甩了下手,起身往门外走,迟隐跟在后面,小声喊,“陆远……”开了门后,陆远一脚跨到了门外,迟隐要跟出来,他胳膊往门框上一靠,迟隐就被挡住了。“别送了,回去睡吧。”他挥了下手,潇洒地走了,丝毫不留恋。迟隐目瞪口呆,“这人……”等他背影消失,迟隐才关上门回了卧室。陆远走了,但是关上灯躺在床上后,迟隐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大概懂得陆远的心思,想和她重修旧好,但是这种事情不是说了声答应就行的。他们之间相隔的事情太多,要解决的事情也很多,在一些事情没处理完之前,她走错一步,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迟隐叹了一声,扣着枕头,想到了以前。之前两人一个初中,一个高中,每到放假时,陆远就拐到她学校门口接她,两人到镇子上吃些烧烤,随便瞎聊。陆远向她炫耀手机里偷拍的女生,夸人家好看,腿又直又白,又说有很多女生对他表白,自大得不行。迟隐那会儿对他没意思,就很诚恳地给他出主意。当时,陆远盯了她一眼,凶道,“小屁孩,知道什么啊。”惹得迟隐对他翻白眼。陆远有时也会到网吧上网,她也跟着,他在那呼呼喝喝地打游戏,她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写作业。他玩多久,她等多久。玩过瘾的陆远终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捏着她肉肉的脸颊,笑眯眯地,“我们家隐隐好乖。”语气像在逗弄小孩子。她在一瞬间红了脸。现在想来,那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不然怎么会像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这夜失眠,第二天迟隐上班时都带着青眼圈。今天她还有一场监狱采访,这还是梁绪给迟隐提供的消息,一周前迟隐才定好了约谈时间,看时间差不多了,迟隐叫上小张带上摄像机,两人一起去了派出所。今天要采访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女犯人,年前她男朋友因为开车撞死了人进了监狱,被判二十年,女犯人一时想不开就把刚生下来不久的孩子捂死了,之后又到警察局报警自首。迟隐见到朱美佳时很吃惊,看着弱不禁风,面色苍白,行动畏缩,让迟隐想到了大学时机能实验课上的小白鼠。怎么都不像是会做出这么残忍事情的人。小张已经架好了设备,对迟隐比了个ok的手势,迟隐点头,调整了下面部情绪,温声说,“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一周前的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人,我可以叫你美佳吗?”朱美佳看着她,怯懦地点头。注意到迟隐身后的摄像头,反射性地垂下了目光。迟隐露出和善的笑容,“以后播出的话会给你打马赛克,也会用化名,所以你别担心我们会侵犯你的隐私,播出之后没有人会认出你的。”这些话在之前的约谈中迟隐就已经向朱美佳说过了,再一次说明主要是为了让她放下防备。朱美佳不安地揪着手指头,小声问,“真的不会被人知道吗?”迟隐犹豫了会说,“不会的。”听到这儿,朱美佳像是松了口气,神态也自然了许多。迟隐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她不擅长撒谎。迟隐将整件事情梳理了几遍,决定从能令朱美佳敞开心扉的话题开始,“美佳是怎么和你男朋友认识的?”朱美佳恍惚了一会,才开始谈。采访完朱美佳之后,迟隐的心情很沉重,朱美佳过早离开了家庭,步入社会,什么也不懂,有个男生对她好,就稀里糊涂地跟了人。她男朋友进入监狱后,自觉人生无望,又养不了孩子,就萌生了掐死孩子的念头,然后进去陪她男朋友。很傻,真的。迟隐当时轻声问她,“后悔吗?”朱美佳愣了一会后,失声痛哭,她捂着脸哽咽,“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养不活他……我不知道怎么办?”最后美佳被典狱长带走了,迟隐随张望出来,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很唏嘘,“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呢。”迟隐沉默着。当记者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但这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堵了块大石头。回去的路上,张望把车停在路边去便利店买水,迟隐在车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