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接过书尹手中的行李,低垂下了头。怎么回事?眼神阴森森的。
书尹转过头来问她:“你要不先回家休息?”
胡辛妲甚至都不看他,她完全是在和小钟交流:“走吧,去医院。”
书尹忍下来,他接受她的漠然。他施于所爱身上的痛,正在转换为另一个方式回到他身上——对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
医生给出的病危通知书永远无法预知生命结束的时间,一个“随时”告知了最后的结局,给足了人胆战心惊的机会。
病房里书言瞧着床上睡着的戴玉卿,他是坐在轮椅上的,他年边摔了一跤就那么摔老了。
古韵坐在一边削着苹果,削完了又不知道该给谁吃,环顾了下病房,最后递向胡辛妲:“你吃吧。”
胡辛妲别过了脸不看她:“我不想吃。”
古韵居然也没说什么,转身放在了果盘上。
反倒是书言转了过来,对着胡辛妲招招手:“辛妲,度假回来了?”
胡辛妲回他一个勉强的笑容,走过去冲他点头。
“怀孕了?”老人看向她肚子,像是透过衣帛和肚皮,瞧见了他的重孙,他脸上露出了近段时间难得的笑。
胡辛妲不能扫兴,又点点头。
“取名了吗?”书言抬头冲她笑了下,“我这边昨晚翻了下《改革开放30年》,感觉这个‘希’字挺好的,希望ta将来,是个好的,为国效力,做点贡献。男孩女孩也都好叫。”
等下什么书?改革……开放……三十年?胡辛妲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怎么不直接一男一女,一个叫改革,一个叫开放得了?!
“当然这也就是我的想法,你们爱取什么取什么……我就是……怕瞧不见ta出生了。”
胡辛妲突然也不好受起来:“爷爷你别乱说,奶奶会好的,你也长命百岁,还早着呢。ta……”她捂捂肚子,也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ta等着叫你们太爷爷太奶奶。”
书言握住了她的手,有力地摇晃几下,叹息道:“辛妲,康平他肯定哪里做错了,爷爷猜得出来。你多担待,他还年轻,太年轻了。你多担待,他将来对你不好你跟他爸说,让他爸教训。别学着现在的人动不动闹离婚,我希望你们过好,小夫妻俩没什么说不开的……”
说到这里房门一开,书尹走了进来。
书言看了他一眼,低头摸了摸胡辛妲手腕上的银镯子,眼睛不好也没看见她手腕上的一道伤疤:“你们过好,好好过日子。”
书尹走到了胡辛妲旁边。
书言这才对他说话:“你爸和我说了你干的事,我觉得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当年我硬要你爸进部队,他入了伍爬了几年还是爬到了官道上。强压牛喝水没意思,都行吧,多给国家缴税缓解就业难也是好的。”
有个瞬间胡辛妲甚至以为书言指的是“他干的事”,听了几句才发现是“他干的事”,她这内心波澜起伏还真是剧烈。
“我老了,你爸也老了,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你应该走自己的路。”书言脸上的慈爱和宽慰慢慢的严肃起来,恍惚间,那个叱咤战场的老兵回到了他身上,“但是要走得傥荡,聪明人有时候偏偏容易糊涂,得意了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你要记着,走再远看再多,你身边这个还是你媳妇,家还是这个家,你这个心,要摆正。我知道什么时候摆正都不容易,但是容易事情你做来有什么意义?做到后来你是不会快活的!有些东西多多少少不重要这点你要记着!”
胡辛妲都被带着肃穆起来,下意识地把散漫的姿态都摆正了,就在她刚刚把腿打直的时候,书言往她看了过来。
目光一扫到她,老人家的锐意很快就收了起来:“辛妲,你提醒着点。爷爷还是那句话,他是钟鼎,你便做他的山林。你们般配的,就像我和玉卿,走着走着就白头了。”
胡辛妲眼眶红了,她最受不了生死别离,苍老和死亡是多么无情的东西,比起这两件,其他的事残酷又能残酷到哪里去。戴玉卿已经开不了口,书言仿佛在交代后事,她隐隐知道,有些东西即将匆匆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