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弎子一边吃着焗饭,一边回头指了指丢在桌上的那份《雪梨日报》,“很多人都猜这说不定又是什么兄弟阋墙、财产争夺之类的大家族阴私,不过警方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估计这事情最后也八成只能当意外结案了。”、七、鬼来信02“这具身体,你觉得怎么样?”a市近郊的别墅区最东侧的一栋别墅里,依然是深夜,屋子的主人却没有再呆在阴冷诡秘的地下室,而是在二楼温暖舒适的客卧。卧室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性,全身上下只披着一件柔软的毛巾浴袍,并没有系上绑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两襟大敞,露出她白净的肌肤和姣好的身材。但坐在床边的黑衣男人,看向女子的目光,却不带半分正常男性看待漂亮的女人胴○体时应有的兴奋,反而如同看的是服装店里的模特假人一般,目光冷漠淡然,连半丝温度也没有。床上的女人艰难地爬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手肘支着床铺,两脚试探着摇摇晃晃踩到地上,又似乎因为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往前一扑,径直跪在了床旁的地毯上。黑衣男子坐在距离床铺约莫有三步远的摇椅上,两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漠然地看着女人摔倒在地上,根本没打算动一动扶一把。“还行……”仅穿着浴袍的女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试探着走了两步,“适应起来……果然、比先前两个……快多了……”女人说话的语速很慢,断断续续有些磕巴,咬字也不够清晰,但声音十分清脆,带着这个年纪的女性特有的娇嗲韵味。“不过、这张脸……不好看。”女人跌跌撞撞走到梳妆镜前,两手撑住台面,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她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长着张略有些圆润的鹅蛋脸,鼻梁不够挺拔,鼻翼也略有些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两眼浮肿,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就显得更加细长了。的确,这样的长相,只能算是中游水准的普通,和“娇艳”、“美人”之类的形容词没有多大关系。“嫌不够漂亮的话,只要去做个整容就行了。”黑衣男子唇角一挑,露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明天就去,个把月之后,我还有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嗯,只要、能变漂亮。”女人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揉了揉自己浮肿的眼皮。“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来着。”黑衣男子变换了一下交叠双腿的姿势,从镜子中看向那仍然在注意着自己容貌的年轻女性。“当年随你一起葬入墓里的陪葬品之中,有没有一只玉蝉?”“玉蝉?”女子回头看向黑衣男人,还有些木然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对,就是用玉石雕成的蝉形小件。”黑衣男子耐心地解释道:“大概长一寸半左右,用十分罕见的墨玉雕成,最大的特征,是两只翅膀尾端彼此交叠,组成一个形似阴阳鱼的圆形装饰。”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猜那玉蝉大概是做压口用的。”“没有。”女人仔细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下葬的时候、血肉被蛊虫……啃、啃尽,只剩一副枯骨,根本、根本没有压口。”“竟然是这样。”男人蹙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摇椅扶手,似乎陷入了思考一般,自言自语道:“当年师傅说那玉蝉应该是随葬在某个元朝贵族的墓里……原来并不是郗家村那一座……”他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不过不在郗家村也好,不然我还得想办法再进去一次把它从墓里挖出来,估计还挺麻烦的……”“你找、那玉蝉做什么?”年轻女人一直盯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就不是你应该管的事了。”男人摆摆手,话题干脆利落地一转,“我交代你的事情,都记清楚了?等你整好容之后,就尽快到港城去,顺便帮我将东西交到雇主手里,明白了吗?”&&&&&&&&&两天时间里,电影《粉饰》的演员陆陆续续都进了组。作为十分讲究风水的港城导演,洪双发在某大师钦定的良辰吉日与一干主创搞了个隆重的开机仪式,便正式投入了拍摄之中。第一天的戏安排在酒店花园里,没有需要阮暮灯参演的部分,不过作为一个半路出家,没有多少表演经验的菜鸟新人,他相当自觉地抓紧机会旁观其他人的表演,同时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熟悉洪大导演的监导风格以及现场的机位分布。与大半年前拍c牌运动饮料广告时相比,洪大导演似乎憔悴了许多,头发花白了大半,人也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是萎靡,连肩膀上也似乎压着什么重物一般,背脊都忍不住向前倾着。——不,等等,不是“似乎”,而是真的有哪里不太对劲……阮暮灯盯着洪双发的背影,心随意动,慧眼便已经睁了开来。在慧眼所及之中,阮暮灯清楚地看到,在洪大导演左侧的肩膀上盘踞着一团黑影,若是非要形容,那么和他曾经在坟场岛上见过的柠檬男孩组合舒耀嘴唇上的阴影有七八分相似,萧潇曾经对他解释过,那是因为“口业”聚来的污秽之气。但洪双发肩膀上的黑影,却远比舒耀带着的一团要大上许多,虽然看不出具体形状,但猛地看起来,简直就像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坐在他肩膀上一样……阮暮灯想了想,站起身,和弎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躲回酒店的房间里,从随身行李中找出空白的符纸和朱砂毛笔,凝神静气画了一张驱邪除晦的符咒,点火烧尽,将灰烬倒入水中,又用个小纸杯将符水装了,端到了片场里。“喂,你打算现在就动手吗?”弎子看到阮暮灯手里端着的纸杯,顿时风中凌乱了,“这……你这肯定要得罪人家洪大导演的吧?别好心办坏事啊你!”“既然我已经发现了,就还是应该帮一帮的。”阮暮灯指了指天上的日头,“现在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今天又是晴天,正好可以晒到太阳。”他朝自家助理笑了笑,“现在动手效果比较好,换成其他时间,我担心弄不走他身上那玩意儿。”“唉,随便你吧!”弎子头疼地摁着太阳穴,别过脸懒得看了,“希望你等一下演技好一点儿,不要让人家看出你是存心的。”劝服了弎子之后,阮暮灯便端着那小纸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晃晃悠悠走到洪双发身后,凑上前去,假装探头看他面前的画面监视屏。他的举动再正常不过,洪双发和身边的场记杂务等人也不甚在意。阮暮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一幕拍完,洪双发大喊一声“ok!”然后站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将手里的小纸杯一倾,大半杯水就这样正正倒在了洪大导演的左肩上。“我丢!”这一下实在来得太过突然,洪双发条件反射爆出了一句港城方言的粗话,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蹦两步开外,一脸愕然地瞪着阮暮灯这个始作俑者。“对不起、对不起!”阮暮灯心想弎子说得对,果然到了考验他演技发挥的时候了。他立刻装作慌慌张张的模样,一边道歉,一边抢上两步,抬手就去拍洪双发肩背上的水,尽量将一个冒冒失失不谙世事以至于不小心闯了祸的新人形象演得到位一点。而在他的慧眼之中,盘踞在洪双发肩膀上的那团黑影在接触到符水之后,立刻像浇了水的盐粒一般,飞快地消融下去,再经他的手那么几下拍打,便随即灰飞烟灭,再也不剩半点踪影了。此时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反应过来出了什么意外,好几只手伸过来,纸巾手帕什么的递了差不多足有半打,阮暮灯接过其中一张,飞快擦干洪双发外套上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