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室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分为里外两层,外层是办公区域,一个文件柜,凹字形摆放的工作台,两台电脑,还有一些扫描、录音、打印一类的器材,工作台正对着分隔开内外两个区域的一大块玻璃幕墙。透过玻璃墙,阮暮灯看到内间是一排排铁皮冷冻柜,当中两张解剖床,旁边是与之配套的钢制操作台,顶上都安装着无影灯——活脱脱便是他只在电影里才看过的验尸房。“从这里进去。”萧潇推开外间墙边一扇隐秘的小门,带着自家徒弟穿过一条逼仄的通道,给他套了一件式样古怪的白色罩衣,再推开另一扇门时,阮暮灯立刻感觉到了验尸房里格外干冷的空气,还闻到一股消毒水混杂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萧潇、阮暮灯和那梳着马尾辫的女医生一同走进验尸房,萧潇熟门熟路地走到那冷冻柜前,弯腰抽开一格冷柜,掀开盖顶的白布,露出了里头的一具女尸。若不是萧潇已经告诉过他,这是沈蕊的尸体,阮暮灯觉得自己一定会认为,那或许是从戈壁滩上的哪个岩洞里发掘出来的,常年风吹日晒以至于风干成木乃伊的古老干尸。因为严重脱水的缘故,那女尸显得格外瘦小,一个巨大的y字伤口从胸口一直纵贯到腹部,又用黑色的粗线勉强缝上,显然是尸检留下的经典切口,只是因为皮肉几乎完全失去了弹性,中间的缝隙足有半个指节长,都能清楚看到里头被人翻检过的脏器了。她的皮肉呈现出大量失血失水后特有的诡异的灰白色,丝丝缕缕紧紧贴在骨架上,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像一把干枯的稻草,由于软组织严重萎缩的关系,她的上下眼睑无法闭合,两道榄核状的缝隙里,各自露出半只浑浊的眼球,嘴唇也同样干瘪到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和青白色的牙床,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数天前还活着的美丽而又青春的年轻姑娘。“这……真的是沈蕊吗?”阮暮灯喃喃地念叨出了心中的疑问。“已经反复对比过dna,确定这的的确确就是沈蕊的遗体了。”女医生站在女尸的另一边,打开一个资料夹,用她特有的清亮但刻板的声音说道:“尸体是五天前周一的晚上七点三十分左右,由沈蕊的经纪人发现的,发现地点是在沈蕊租住的单身艺人公寓,该住房由经纪公司统一提供与管理。”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女尸的小腹,“沈蕊身体上唯一的可见伤口在这里,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吗?”阮暮灯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只见尸体脐下三寸左右的地方,黏着鹌鹑蛋大小的一团灰褐色组织,乍看像是她肚子上长了个菜花状的奇怪肉瘤似的,但仔细一看,那肿物一端却是深深楔入到尸体的皮肤里,不知到底有多深。萧潇从床边的操作台上抽出一对薄膜手套,示意徒弟戴上,“你捏捏那团东西看看。”阮暮灯暗自苦笑,心想他这个徒弟的学艺跨度还真是够大的,先前被逼充当“捡金人”,三更半夜爬进上百年的老棺里寻摸枯骨,现在又得学尸检,对着具干尸客串个见习法医了。不过他一向很听萧潇的话,基本是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加上现在旁边还站了个神态冷淡的女医生,他就更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落自家师傅的面子。于是阮暮灯没多说什么,戴上手套,忍住心中的不适,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那团灰褐色的菜花状物。那玩意儿触感很是柔软,还带着点湿润的水汽,感觉有点像是一团湿了水的海绵,和沈蕊干瘪的尸身相比,简直润泽得过分了。“你再试试拽一拽它。”萧潇又说道。阮暮灯于是两指捏住那团玩意儿,轻轻往外拔了拔。“这……这是扎根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明白这点的刹那,青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只是刚才那轻轻的拉拽,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拔一株长在沙漠里的野草似的,虽然地面上看到的茎叶只有那么一小撮,但沙土下的根却已经伸展到了方圆不知多少米之外,根本说不清到底扎得有多深,又蔓延到了何等地步。“你听说过‘蟹寄生’吗?”萧潇问道。阮暮灯老实地摇头。他虽然看过许多书,但毕竟涉猎范围有限,“蟹寄生”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当真陌生得很。“蟹寄生是一种寄生在螃蟹身上的寄生虫。”萧潇解释道:”“它形如一个小口袋,寄生在蟹的腹部,分为外体和内体两部分,前者突出在寄主体外,只有钱币大小,后者形成分枝状细管,密密麻麻地伸入寄主体内,像树枝一样,蔓延到蟹体躯干、肢体、神经系统和内脏等组织,形成直径只有一毫米左右的白线状分枝,通过这些细小但密集的分支,吸取蟹体的营养。”阮暮灯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说,沈蕊身上的这个……也是!”“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推测它的寄生原理应该是类似的。”萧潇说道,“之前做尸检的时候,我们的人将造影剂注射到这团东西里面,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说着,他从女医生手里的铁皮夹子中抽出一张ct照片,竖起来给阮暮灯看。那36个小格子的黑白灰胶片,阮暮灯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但他却能听懂萧潇的说明,“照片显示造影剂通过从这团东西的根部延伸出来的无数粗细不一的树枝状分支,一直蔓延到沈蕊的身体各处,包括大脑、脊柱、手脚,甚至骨头里,都能找到这些管道——也就是说,沈蕊是被它活生生吸干的。”“所以你刚才才让我脱光了衣服检查,看身上有没有这个东西……”毕竟沈蕊一个二十多岁娇滴滴柔弱弱的年轻小姑娘,做的又是特别注意形象的演员工作,除了跑通告或者偶尔由经纪人领出门赴几个饭局之外,平常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过得活像古时候里的深闺小姐,要说最近有任何接触到“奇怪”东西的机会,想来也只有上次在郗家村的遭遇了。“那天进过山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检查过了,包括所有幸存者和工作人员。”萧潇朝阮暮灯一笑,笑容中莫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过还好,每个人都没问题。”阮暮灯舒了一口气,他想到当日里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王朝和马汉,听说他们平安无事,青年顿时感到了几分安慰。“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萧潇指了指那女尸肚子上那一小团灰褐色的菜花状物,“这东西,实际上,只是某种未知寄生虫的其中一个体节,而且这个体节之中,并没有任何重要的器官——事实上,那几乎就只是个干瘪的空皮囊而已。”“什么意思?”可怜阮暮灯一个只接受过初中程度系统教育的山里娃儿,的确对寄生虫学没有什么系统认识,好些名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就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也就是说,这东西或许和绦虫一样,身体由许多体节构成,比如看起来是‘头部’的、五、铜钱索命03当晚弎子就将师徒两人送回了萧潇的别墅去了。阮暮灯原本就拍了一整天的戏,又连夜去看了一具非常诡异的尸体,到家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身心俱疲,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他拿了套换洗的衣物,匆匆洗漱一番,就倒在自己的床上,两眼一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