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爷本就积了满腹愁绪,哪有工夫再安慰夫人,皱眉道:“叫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做,哪里有那么多的话。”
甄夫人泣道:“老爷说这话真是丧良心,我跟了你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知何故,将家里银钱都送出去了,难道我连问都问不得了?”
甄老爷叹气道:“行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宝玉的亲事也先罢了,回头再说。”
甄夫人急道:“这怎么能行,两家都快换庚帖了,这会子说罢了,岂不是结仇?再说,这江大人的姑娘不论门第、性情、品貌样样都是好的,我看着跟我们宝玉也般配,怎么就不行了?”
甄老爷甩袖道:“我是他爹,我说不行就不行。”说罢抬脚就走。
甄夫人气得呜呜哭,丫头忙劝道:“您别生气,许是老爷有什么安排呢。”
甄夫人道:“有什么安排?还不是瞧不上我的宝玉,我看那几个妖精生的小贱种能不能强过我的宝玉去。”
一家之主已经决定的事,旁人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办,甄夫人见甄老爷之意不可回转,只得擦干眼泪,打点事宜。
若说旁人家里她不大放心,倒是贾府还能叫她信些,因此除了甄老爷安排的那几家,她又特特的安排了四个心腹婆子带了五万银子上京。
原本甄老爷是不愿跟家小说起此事的,说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他们跟着焦灼,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到了日子该如何就如何。只是纸里包不住火,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还不等那四个婆子上京,甄夫人就知道了原委。她一句话没说,闭上眼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了。唬得丫头忙上来抱住,狠掐人中。
甄夫人睁开眼,泪珠子呼啦啦掉下来,哭了一声:“我的儿啊。”
她一生只得这一个宝贝儿子,偏偏因为家事要拖累他,得知大祸将至,顾不得担忧己身,只忧心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经受这样的苦,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丫头将她扶起来坐下,她哆嗦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道:“去叫刘妈妈进来。”刘妈妈就是那四个心腹婆子里她最贴心的。
刘妈妈进来,一见甄夫人脸色,也顾不得请安,忙问:“太太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甄夫人招她近前,小声道:“妈妈,我那些嫁妆银子都是干净的,只是也保不住要去填那大坑,可我儿虽说幼时顽劣些,却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这家里的烂摊子不能连累他。你悄悄将那些能转手的都转手,大件的田庄铺子别动,那个太打眼,我那些首饰玩器的,你都看着卖了,将银钱一并交给京中荣国府去,他们老太太原与我母亲要好,必会帮忙的。”
刘妈妈也骇得面无人色,缓了好一会儿方道:“太太放心吧。”
甄夫人又道:“你一家的身契早都放了,如今你男人和儿子在外头也经营得很好,回头你把这桩事办了就不用回来了,直接家去。”她深吸口气,落泪道,“若将来有一天……你能看顾宝玉几分,就是你待我的情分了。”
刘妈妈泣道:“姑娘这是什么话,你从小儿就是我带的,虽不是奶娘,却比奶娘更亲,如今有了事,大事我帮不上,哥儿的事,你只管放心。”
甄夫人又哭了一场,半晌自己慢慢止了泪道:“行了,你去吧。”
甄府来人很快,贾琏还没接到回去当差的消息,甄府的人已经到了贾府。
如今贾府是凤姐儿当家,这几个婆子恭维几句便求见贾母。凤姐儿为难道:“不瞒几位,我们老太太自打月前身子骨儿就不大好,如今正养着呢,轻易不敢叫人去打扰她。几位若有事,跟我说是一样的。”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刘妈妈一咬牙,道:“既如此,还请二奶奶屏退左右。”
凤姐儿朝福满一点头,福满便带着几个丫头福身下去了。
刘妈妈低着头将事情隐晦地说了几句,凤姐儿忙道:“妈妈的话我知道了,只是兹事体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您和几位妈妈先住下,我回头给您答复。”
凤姐儿其实早与贾琏商量过此事,无论如何,贾府是再不能掺和进去的,若是甄府知道这事是由贾琏而起,甄贾两姓只怕要结成世仇。
甄府来得突然,她还没准备个说法,这会子只得先拖一会儿。
贾琏笑道:“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有什么难的,本来就要结仇了,也不在乎早晚了。你只说不敢收不就得了。”
凤姐儿讪笑道:“一时没想到,再者,我确实也觉得他们家里好些女眷无辜,想着若有个法子给她们留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