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冷不防惊了一下,见是张氏,笑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娘看着老了好几岁。”
张氏被她气笑了:“都是养了个不省心的小冤家,活活地要急死我。”
凤姐儿也不管身上粘腻,趴在张氏怀里道:“都是我不好,让娘担心。本来想让娘打我两下出出气,只是又怕娘不舍得。”
张氏作势拍了她一下道:“躺好,一会子大夫到了,再叫大夫看看。”
凤姐儿躺回去,又拉着张氏的手道:“爹爹、福哥儿和吕先生那里可说了?我已经好了,叫他们别担心。”
张氏嗔道:“快歇你的吧,偏又操这些心,难道我们离了你还办不了事了。”
凤姐儿又凑过去,将油腻腻的脑袋往张氏怀里一蹭,哼道;“这下衣服都脏了,看您还骂我。”
张氏哭笑不得,又把凤姐儿塞回被子里,隔着被子拍了她一下,这才带着人走了:“你们也不许在姑娘房里吵嚷,让姑娘静养。”
平儿仍替凤姐儿擦了一遍,又换了身衣裳,凤姐儿这才叹口气:“冷不丁的一病,吓了你们一跳吧?”
平儿笑道:“那可不,姑娘平日瞧着康健,这一病委实吓人。我们倒也罢了,老爷和太太急得不行,老爷又要上衙,心里又惦记你,眼见着这几日瘦了好些。福哥儿也是,这几日听说也没正经吃饭。”
凤姐儿心下感动,谁说这是书呢,自己正活在这世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并不是她曾经看书时薄薄的一页纸。
到底久病失调,凤姐儿不过醒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等到王子胜回来看她便又睡过去了。
病去如抽丝,待凤姐儿彻底好了,已经是七月盛暑时候了。张氏怕凤姐儿再着凉,严命众人不许在她屋子里放冰盆,那凉物更是不许她吃,顶多井里湃的西瓜许她吃一牙。
凤姐儿热得难受,衣裳左一层右一层的,不动都是一身汗,衫子沾了汗裹在身上,凤姐儿觉得自己像个木乃伊。
前些年都在北边,夏天没有这么热,况且那时也没记起前生,现在记起来了,一想到那冰凉凉的冷饮和嗡嗡的空调,好了,更难捱了。
凤姐儿躺在蓉覃上,小声央道:“好平儿,现在没人看着,你去给我端个冰碗吧,热死了。”
平儿笑道:“我劝姑娘别想着这些了,回头姑娘享受了,太太该罚我了。”
凤姐儿哼了一声,翻个身:“真是没天理,如今连个冰碗都不给吃了。我真可怜。”
安儿正端着一盘子荔枝进来,闻言笑道:“太太叫送了荔枝来呢,我特意外头井里湃过的,没叫他们知道,姑娘快来吃些。”
凤姐儿一骨碌爬起来,对平儿道:“白疼你了,一点都不好。安儿过来,咱们两个吃,不理她。”
安儿笑道:“回头平姐姐该吃醋了。”
平儿啐道:“姑娘闹性子,你不说劝着些,还来凑热闹。”
安儿道:“这都已经好了,天热得这样,纵吃些凉的也不妨。”说着见福满捧着个缠丝玛瑙盘子进来,便问,“福满你说是不是?”
福满笑道:“姐姐别问我,回头说错了话,你和平姐姐都要来问着我。”
安儿叹道:“如今连福满也不似刚来时老实了,都是平儿教坏了你。”
凤姐儿见了那盘子,不由记起《红楼梦》中因送送荔枝引出的一小段公案,忽地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她,她,她,她是凤姐儿啊!是那个嫁了渣男贾琏、“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最后不得善终的凤姐儿啊!
自凤姐儿一病记起前世,到今天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谁。
想那书中的贾琏,晃晃悠悠,身上正经职务没有,在家中料理庶务,外头没有能为就罢了,在家也不知体贴,女儿生病也能与人鬼混,孝期竟能偷着摆酒纳二房。
凤姐儿一时气得要命,恨不能这就回京去将那纨绔狠揍一顿。
平儿见她脸色奇怪,忙叫道:“姑娘,姑娘怎么了?”
凤姐儿回过神,这才记起那是书中事,与自己并无关系,看目前这情形,爹娘也是不会将自己嫁到那府里。因此笑道:“想到一些事,走神了。”
平儿一副已经看透的样子道:“姑娘趁着走神,把这一盘子荔枝都吃净了!”
凤姐儿低头一看,果然那盘子里只剩了果皮果核,便顾左右而言它:“你们那屋子里晚上怎么样?这个热法,可别中暑。”
安儿和福满捂着嘴偷笑,平儿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也不理凤姐儿,自己出去了。
凤姐儿道:“平儿胆子越发大了,赶明儿我都支使不了她了。”
福满笑道:“旁人都怕姑娘,姑娘做错了事却怕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