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奶奶做些针线给老太太、太太们?”
凤姐儿想了想,问:“大嫂子可给送了么?”
平儿道:“这倒没听见说。”
凤姐儿往靠枕上一躺:“大嫂子没做,我冲到前头去也不好。”
平儿笑道:“奶奶越发没个正形了,快些坐好吧,一会子来人看见。”
凤姐儿自己也笑:“不知怎么的,这两天觉得身上有些犯懒。”她伸手,由着平儿把她扶起来,“要不我去瞧瞧几位妹妹吧。”
平儿忙伺候凤姐儿重又换过衣裳,才往迎春几个处去。
迎春姊妹原都跟着贾母住着,只是贾母最近精神不大健忘,嫌人多吵闹,因此只留了宝玉,叫她们姊妹几个都搬出来了。
凤姐儿倒觉得贾母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好好的男丁,不把他往经世利民上教养,偏要把他拢在手心里,养得不知世事;女孩儿们若说她没上心吧,琴棋书画的倒胜过外头官宦人家的姑娘一大截,若说她上心吧,正经掌家理事不教,像养个猫儿狗儿似的,高兴了就叫来逗哄一会子,不高兴了就撵得远远的。
凤姐儿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贾母在荣国府从重孙媳妇熬起,熬到现在也有了重孙媳妇了,还能安享富贵尊荣,说明她是个聪明人,起码是个明白人,怎么到了子女身上偏就有些糊涂呢?
贾赦虽不成器,到底是嫡长子,也是袭了爵的,且对贾母也不敢不孝,若贾母能狠心约束,也不是管不过来。贾政为人端方,颇有雅量,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仕途上到底没甚天分,工部员外郎的差事领了这小十年了,也没个挪动。
下头的子孙们,只一个贾珠争气些,偏又没了。贾琏是才有些上进的模样。贾宝玉更不用说,小小年纪便看得出最厌为官做宰的。剩下几个都是庶出,一家子也没个正眼看的,更不用提好好教导了。兰哥儿又还小,也看不出个什么。
叫凤姐儿说,管什么嫡的庶的,当日男人们管不住自己,那也不是这些孩子们的错,好好的教导,长大了一样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非得把气出在几个毛孩子身上,结果最后弄得连个顶门立户的都没有。
那贾琮在府里跟他姨娘一样,似个隐形人一般,凤姐儿来了这些日子,拢共就在敬茶那日见过一回。贾环因为他姨娘倒是能有些声响,只是也不是个样子,畏畏缩缩,没点子大家气概。
正想着,便见贾环偷偷摸摸从探春几个的院儿里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见了凤姐儿,吓得脸都白了。
凤姐儿笑着招手道:“环儿过来。”
贾环一步三蹭挪过来,诺诺地问好:“二嫂子好。”
凤姐儿笑道:“去见你姐姐了?这会子要干什么去?”
贾环便低着头:“姨娘叫我给姐姐送衣裳,姐姐不要。”
他的声音听上去满是不忿。凤姐儿心中暗叹,赵姨娘是一片慈母之心,虽说行事有些没个章法,但也是个可怜人。探春呢,她心中未必不感念亲娘,只是身不由己,这娘仨想过得好些,全指着探春在王氏面前这点儿脸面,她如何敢露出半分对亲娘的孺慕呢。
凤姐儿伸手欲抚抚贾环的脑袋,忽地想起这是小叔子,忙收回手,道:“你姐姐这是害臊了,你把衣裳给我,我给她拿去。”
贾环抬起头,小心地觑了一眼凤姐儿,从怀里掏出那件衣裳递给凤姐儿:“多谢嫂子。”说完便跑了。
平儿不免也叹了口气,小声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凤姐儿见贾环跑远了,便命平儿去叫门。
那姐儿仨都在自己屋里不知干什么,听见凤姐儿来了,忙都迎出来。凤姐儿见探春眼睛还有些红,心中更是叹息,只假作不知,笑道:“你们都干什么呢?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你们出来玩耍。”
惜春颇喜欢这个嫂子,亲亲热热地上来抱着凤姐儿的手:“我在屋子里画画儿,嫂子来瞧瞧我画得好不好。”
凤姐儿便顺着惜春,来看她的画。
惜春年纪尚小,手腕子没力气,纵是十分的天赋,眼下也只能夸句颇有灵气。
凤姐儿便道:“我那里有几张摹关子山的画,虽是摹的,但也都是大师手笔,回头给你送来。”
惜春便高高兴兴道:“多谢嫂子。”
凤姐儿又对迎春和探春道:“你们两个不用吃醋,我知道迎丫头擅棋,探丫头擅书,回头都把礼给你们送来。”
探春笑道:“嫂子太小瞧人了,难道我们还跟妹妹挣不成?”
迎春也抿着嘴笑。
凤姐便道:“哎,我这不是新进门,一心的讨好小姑子么。”
说得姊妹三个都笑起来,探春道:“我这个小姑子可不容易讨好的,就这么一点子东西还指望我在长辈们面前给你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