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珝脸色惨白,直吓得魂不附体,仿佛身后是什么九幽地狱。慌乱间,他死死抠住殿门边缘,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可那浮木终究是沉了。他听见青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低柔柔:“阿珝,夜深了,该睡了。”下一刻,他的指尖猛然脱离了门板。骤雨落下,殿门倏地关上了。光线落在眼皮上,一片昏红。洛珝慢吞吞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已过晌午。他动了动被子里的脚,不出意外地听见了丁零当啷的声响。浑身酸痛,口唇发干,昨夜难堪的回忆一涌而上。雷鸣电闪中,青旸把他锁在怀里,不知弄了多久。面上温声细语,干的事儿却禽兽不如,到最后甚至还用那根龙尾巴洛珝越想越难堪,拼命想把这些回忆从脑子里赶出去。他咬着下唇,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呼叫了脑中的系统:阿难律,我不想干了,我不要那十个亿了,你现在就带我去地府投胎吧,随便做个什么人都行。阿难律道:你确定吗?按照违约的一亿赔偿金,你现在去投胎,也只会投到一户做生意破产欠债的人家里,一辈子都要被人追杀讨债。洛珝:?!洛珝:我突然觉得我还能再坚持一下,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说完,他火速关闭了系统。可看着自己一身痕迹,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进了一个黑心公司,给一条神经病龙当一根安抚情绪的磨牙小饼干,还连辞职都辞不了,他不禁气得哭了。青旸推门而入,正撞见这一副美人泣泪图。他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柔声唤道:“阿珝。”洛珝浑身一僵,连忙将整个人连脑袋都缩进被子里,转过身背对着他,藏在被子下的单薄肩背都在发抖。青旸怕他闷着,将碗放在床头的案上,伸手试图去掀开被褥,放轻了声音:“我做了你最爱的银耳莲子羹,你要喝点儿吗?”谁知他手刚触碰到那缩起来的一团,里面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崩溃的泣声从被褥里闷闷地传出来:“不要不要过来”那声音一抽一抽,仿佛都快岔气了,青旸心头一紧,手上使力强行扯开了被褥。只见被窝里的人脸色苍白,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惊惶,一双圆润杏眼都哭红了,肿得像两颗鸽子蛋。青旸心尖儿猛然一疼,把蜷缩着的人捞到怀里,轻声安慰着:“是我错了,是我过了头,以后不会了,阿珝莫怕。”洛珝却拼命踢蹬着,用手去掰他的臂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怀抱里待了。青旸的脸色沉下来,指尖携着一抹青黑雾气抚过他额头。洛珝只觉得瞬间脱了力似的,手脚一麻,不得不软在了对方怀里。他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青旸从后面吻着他的耳朵:“只要阿珝乖一点,莫要再总是想着逃走,昨晚之事便不会再发生了。”洛珝终于忍不住生气道:“我本来就没想着要逃走,是你非要给我乱安罪状。”青旸顿了顿,道:“那阿珝可以告诉我,那珠子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吗?”洛珝倏地噎住。他昨晚险些脱了一层皮,要是这时候把容玉供出去,青旸不得拔光那只雪狻猊的毛。万一害得二人兄弟阋墙,他可真就成千古罪鸡了。于是他支支吾吾道:“那珠子就是我碰巧得来的,我只是想拿来玩玩儿,没有想用它来逃跑的,真的,你信我。”青旸笑着看他,连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嗯,我信你。”洛珝:不,你不信。洛珝抖了抖脚上的锁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解开?”青旸温声道:“等瑶瑶出生后。”洛珝:?!他这只公鸡是不可能孵出蛋来的,那青旸岂不是永远都不会给他解开了!他急道:“那它要是一直不出生,你就一直这么锁着我吗?!”青旸眸色一暗,声音都渗了寒意:“瑶瑶不会一直不出生的。”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青旸推开门,只见蛋正在门口,兴奋得一跳一跳的。侍女小跑着赶来,连声道:“殿下恕罪,小殿下非要跑过来,我们拦也拦不住。”青旸淡淡道:“下去吧。”蛋立刻欢天喜地地滚进殿里,蹦到床榻上,黏黏糊糊地在洛珝身上蹭,藏进去又跑出来,显然又是想让洛珝陪它玩儿捉迷藏。洛珝无奈地踢了踢脚上的锁链:“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我现在陪不了你了。”蛋一愣,立刻蹦到走过来的青旸跟前,蹦跶两下,突然一跳三尺高,猛地撞在青旸肚子上。洛珝看得目瞪口呆。这蛋似乎是在生气?看它撞青旸的力道,似乎还非常生气!青旸到底是这蛋的爹,一下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抱起蛋,温柔地摸着它安抚道:“若是不把娘亲拴着,娘亲就会丢下你跑掉了。”蛋猛然一顿,吓着了似的,连忙一蹦三跳地凑洛珝跟前,委屈巴巴地疯狂摇头。——它在说娘亲不要丢下它跑掉。洛珝无奈地摸了摸它:“乖瑶瑶,你快些出来好不好?你出来了,娘亲就不用被锁着了。”蛋静了静,先是前后点点头,后又左右摇摇头。青旸问:“阿珝,瑶瑶在说什么呢?”洛珝思索片刻,迟疑道:“它好像在说,它想出生,但又不想,或是不能。”青旸沉默半晌,才走过来,从背后将洛珝和蛋一同拥入怀中,在他耳边叹息道:“阿珝,你爱瑶瑶吗?”洛珝想,这小调皮蛋这么黏他,自己要是说不爱,它会伤心得撞墙吧?况且他也不是完全不爱的,只是不是青旸想的那种“母爱”罢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青旸又道:“那爱阿妞阿妹吗?”洛珝想了想,又点点头。青旸道:“爱忘川里那群恨你的小鬼吗?”洛珝还是点点头。青旸道:“爱你救下的那群一无所知的凡人吗?”洛珝一顿,道:“你要这么问,我当然不希望无辜之人被妖魔平白夺去性命了。”说完,头顶兀地传来一道轻到几不可闻的笑声。洛珝抬头望去,却见青旸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苍白。他讷讷问:“你怎么了?”青旸露出一个几乎是惨淡的笑容,很轻很轻地说:“阿珝爱神、爱鬼、爱人,心中爱如山海,那能不能从众生之中,分一点爱给我呢?”飘渺云雾中,竖着一道白玉碑。青旸跪在地上,脊背如松。他望着那玉碑,好似在透过它看向什么人,眸色很淡。“母妃,你会怪罪我吗?”他垂下眸子,“我明知他心中无情,却依旧自私地将他绑在身边。”风声呜咽,云雾聚拢又四散,仿佛在回应他。青旸伏身叩首,抬起头,眸光定定道:“可我此生,注定成为与父君一样之人。哪怕与他一同神魂俱灭,也绝不会放手。”身后忽而有人唤道:“殿下。”青旸起身,神色已恢复如常:“何事?”风辰道:“距属下近日所查,发现鸟族公主与一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往来密切,看打扮,与殿下描述的巫医有些相似。”青旸神色渐渐覆上一层寒冰:“去崦嵫山。”崦嵫山,鸟族。一向最注重仪容的鸟族公主曦妤趴在地上,头上珠钗落了满地,形容狼狈。青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公主,想起那人是谁了吗?”曦妤抬起头,一张俏丽面庞哭得梨花带雨:“曦妤真的不知殿下在说什么。”青旸冷笑一声:“那我再帮公主回忆一番,凡界清河镇,有一妖物,名为餍蛇。如今已经被我亲手捏碎了灵丹,尸身剁成三万六千块,扔进泥里,供凡界万人践踏,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