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珝想想也是:“哦,那就好。”束完发,青旸忽然瞥到洛珝衣襟处露出的一角粉色。“你怀里的是什么?”“你说这个啊?”洛珝将其扯了出来,原来是一张丝帕,“我今晨在树梢看见的,觉得很漂亮就捡回来了。”青旸接过一看,只见丝帕上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色彩丰富,绣工精巧,栩栩如生,旁边以金线绣字曰——何缘交颈为鸳鸯。洛珝见他看得入神,便大方道:“你喜欢吗?你喜欢就送给你了。”青旸默了片刻,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什么意思?”“这句话意为,‘如何能够结缘成为夫妇,像那交颈鸳鸯,恩爱不绝。’是求爱之语,只能送给心仪之人,或是道侣的。”洛珝呆怔半晌,猛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羽毛也只能送给道侣,我们凤族一生只能有一位道侣,我既然已经把羽毛给了重渊,那这张帕子是不是也只能送给他了?”青旸攥着丝帕的指节猛然用力,捏得指头都泛了白,像是要将丝帕生生揉碎一般。洛珝慌忙去夺:“你干什么!弄坏了我还怎么送啊!”青旸把丝帕举到高处不让他碰,他本就比洛珝高了大半个头,这么一举,洛珝便一点儿也摸不到了。洛珝气恼道:“你还给我!”青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冷冷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岂有收回去转赠他人之理?”洛珝急了:“可你不是说这只能送给道侣吗?”青旸淡声道:“怎么?我们便做不得道侣?”洛珝猝然噎住。他完全没想到青旸会这么答,白玉似的耳垂蓦然染上绯红,支吾着说:“你你是蛟,我是凤凰,我们怎么能做道侣?”青旸不慌不忙道:“那你是凤凰,重渊是苍狼,你们怎么能够做道侣?”洛珝哑口无言。他望着青旸,对方亦定定望着他,眸光沉凝,像是牢牢锁在了他身上。他脸庞腾地烧起来,左右说不出话,只能化成凤鸟,扑腾翅膀逃离这令他不知所措的视线。金红凤凰翱翔半空,只听一道声音别别扭扭地丢下来:“送你就送你吧,大不了我再重新去捡一条。”青旸摩挲着手中丝帕,眸色冷戾,声音极低,也不知说给谁听:“你大可去捡,捡一条,我便没收一条。”可惜,凤凰已经飞远了。青旸一人住在山洞中,除了洛珝来陪他说话的时候,便是独自养伤和修炼。他自小便生性冷僻,虽平日待人接物皆是温和守礼,让人如沐春风,骨子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千年来,他都是这么独来独往。可怪异的是,如今只要那只凤凰不在,便觉得分外冷清,仿佛被无边孤独缠绕着。山洞外每每有风吹草动,便忍不住停下正在做的事,将目光投向外面,期盼能从山石草木中寻到那惊鸿一瞥。但多数时候皆是落空。这日,青旸正闭目凝神,专心运气,忽然听见一声欢快清脆的凤鸣。来了。他睁开眼,面上冷淡神色瞬间褪去,笑意温和地望着来人:“凤凰。”洛珝一身鹅黄色衣衫,衬得皮肤白皙,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天真烂漫,宛如豆蔻。他风风火火扑到青旸跟前,眼睛亮亮的:“今天是七夕,人界有灯会,你要和我一起去玩儿吗?”七夕?青旸微怔。他从不过节,自然也不会去记这些日子。见他久久不语,洛珝歪着头问:“你不去吗?那我就找别人了。”青旸立刻道:“我去。”洛珝笑靥如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套靛青色衣衫:“那你快换身衣服吧,我都给你带过来了,过节要穿得鲜艳些才好呢。”青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净白衣,温言答应了。--------------------注:“何缘交颈为鸳鸯。”引自司马相如《凤求凰》“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后面龙龙给小鸡的手帕上是后半句亲懵鸡天幕深蓝,街市上人声鼎沸,各式彩灯与烛火将道路映得光华流转,如满街银花盛开。二人并肩而行,一人明艳如珠,一人清举如玉。不远处有人表演喷火,洛珝兴冲冲地跑上前,挤进围观人群中一同拍手叫好。青旸加快步子跟上去,拨开人群来到他身侧,蹙眉道:“这里人多,你别跑太快了。”洛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骄傲地对他道:“我也会喷火,我喷的火比他的大,还比他的漂亮。”青旸:“”旁边一人听了这话,嘁道:“小姑娘家家的,长这么漂亮,怎么一开口就是吹牛?哼,小心嘴皮子都被火给烧没了。”洛珝气愤道:“我真的会喷火!我也不是小姑娘!”那人打量他一番,见他一身鹅黄衣衫,雪肤花貌,还头戴金翠,耳坠珠饰,声音也清甜得很,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他抄起手臂,话语里更加轻蔑:“那你去喷一个试试?”围观人群也纷纷附和:“那你也喷一个呗!”洛珝不服气:“试试就试试!”他气冲冲就要上前表演喷火,却被青旸黑着脸攥住手腕,大力拽出了人群。后面的人还在嚷嚷:“怎么跑了啊!”洛珝挣扎着要回去理论,忽然感到周围气压一沉,原本热腾腾的空气突然变得冷飕飕的。抬头一看,青旸面沉如水,拧眉道:“你可知神族是不得随意利用神力,干扰人界秩序的?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只火凤凰?”洛珝被他陡然凝肃的气势吓得微微一退,嘟囔道:“可是我真的会喷火,而且只是使个小术法而已,他们不会发现的。”青旸道:“凤凰火威力强大,若稍有不慎伤及凡人,你又待如何?”洛珝哼哼:“我的凤凰火只烧妖魔,伤不了凡人。”青旸道:“好,那回去后,你在我面前慢慢喷。”“那只有你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如何没意思?你想听什么赞美之言,我都可以说与你听。”洛珝争辩道:“谁想听了,我只是觉得就你一个观众,冷清死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话落,半晌没听见回声,洛珝睁大眼去瞧,发现青旸抿着薄唇,眸子低垂,很失落似的。他忙问:“你怎么了?”青旸抬眸望他,声音低哑:“原来这段日子,你与我同处时,心中皆是这般想法。你既喜欢热闹,却日日来山洞里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倒是委屈你了。”洛珝懵了片刻,心中蓦然泛起委屈的酸楚,眼睛都气红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喜欢热闹,但和你在一起时也很欢喜,从未觉得委屈,就算你时常惹我生气,我也从未后悔救你。”青旸骤然怔住。欢喜?他说与自己在一起时很欢喜?还未完全回味过来那话中的意思,眼前的美人已经泪水盈盈,泫然欲泣。而洛珝见他又跟个闷葫芦似的久久不说话,抽了抽鼻子,袖子一甩,当场就要走。没走出两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宽厚坚实的胸膛抵着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都纳入怀里。温热吐息洒落在耳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我错了,凤凰。”青旸眸色深暗,像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慌了神,乱了心。”短暂的呆愣后,洛珝回过神,脸上腾地烧起一股热意。长这么大,除了阿爹阿娘,还没有谁这么抱过他呢。就连阿姐也没有。他连青旸后来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慌慌张张就要挣脱他,逃离这个怀抱。青旸却以为他还在生气,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