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懊悔不已:“我哪里会拆别人的信看?我只当陈振兴写信来骂三少爷,没想到信里还会有别的内容,如今想来他烧得突兀,一点道理也不讲,定是信里有不能被我看见的内容。”
汽车在夜雨里缓缓而行,林海盯着被水滴模糊的车窗沉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陈三少到底在信里看见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第二次着了陈振兴的道,愤怒不可抑制地在胸腔里跳动。
“先回家。”他被彻底惹恼了,嗓音低沉,“继续派人看着三少爷,我觉得他会忍不住跑回来。”
回来比去时走得更艰难,皆因雨大路滑的缘故,等汽车好不容易停在分会门口,云四已经等候多时,林海一下车,他就巴巴地凑上来。
“行长,出事了。”云四扯林海的手臂,“钱家的那个伙计今天闹得厉害,说什么车票就是今天的,非要出门,我们拦着,他竟急得用头撞门,这下可好,一撞,把自己都给撞昏死过去了,差点救不回来。”
云四的性格林海了解得很,说出口的话总带了三四分水分,所以并不在意,只吩咐远方盯紧钱家的伙计。
他勾起唇角,边往卧房去,边自言自语道:“陈振兴今日出了门,这伙计也闹着往外跑,天下能有这么巧的事?”
卧房的桌上散落着几颗桂圆,林海捏住,又松开,扶着床柱往前走了几步,继而卷起裤腿换药。虽然他对外宣称断了腿,实际不过是皮外伤,如今结的疤慢慢脱落,新生的皮肉飞速生长,每到半夜就痛痒难耐,睡眠变得可有可无。况且三少爷又不在身边,林海更没了睡意,他点燃烛火把早上未看完的册子摊开,还没看几眼,远方就端来了一盅鸽子汤。
“行长,您在三少爷那儿肯定没吃几口晚饭。”
林海搁下册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没胃口,你先放着吧。”说完又忍不住嘀咕,“早知道家里有鸽子汤,就该给三少爷带去。”
“他肯定爱喝。”林海捏着汤匙,嘴角有了丝笑意,“谁都没他金贵。”
窗外的凄风苦雨打断了他的思路,林海回过神,吹散汤面上的油光,低头呷了一小口,温热的汤汁坠入腹,饥饿感才重回他的身体。
“对了,那个手炉你放哪儿了?”
远方说叫人去换碳了,一会儿就送来。
“挺好用的。”林海笑笑,“怪不得三少爷喜欢。”
也正因为三少爷喜欢,他才把手炉带了回来。爱他所爱,想他所想,即使见面就要争吵,分离时谁也不比谁好过。
天在不知不觉间亮了,远方一大早来找林海,说陈三少又一夜没睡。
林海听得火起,摔了册子骂:“除了糟蹋自己,他还会做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
“我干嘛要管他?”他冷笑着把册子拾起来,过了会儿干巴巴地吩咐,“去给他弄点安神的香,偷偷点在火炉里。”
接下来几日事无巨细,只要和陈轩有关的消息,远方都告诉林海了,上到三少爷早饭吃了几口,下到被陈振兴喊去谈了几分钟的话,他就跟真的看见一般,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陈三少一直没像林海预期那般逃出陈记,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烟也重新抽了起来,除了远方和云四,谁也不敢近他的身。
直到年节前一天,远方少见的慌张,敲门冲进来说陈三少翻墙跑了。
林海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闻言腾地站起来:“跑哪去儿了?”
云四跑进来插嘴,说三少爷顺着秦淮河跑去了彩云轩。
他差点把轮椅的扶手捏碎:“好一个三少爷……”
远方连忙推着云四出门,在林海暴怒前赶回来:“跟着的下人说三少爷没进去,就蹲门口抽烟来着。”
“抽烟?”林海的神情瞬间缓和,只语气还是冷淡的,“以前就让他别抽烟,现在非要抽,看来不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云四被远方挡在门外,急得跳脚:“行长,咱们把三少爷请回来吧?”
“请?”他一听就笑了,“想得美,你们派几个伙计把人给我捆回来,记得蒙脸,我倒要看看陈三少有什么能耐,跑得出陈记,还能跑得出我的分会?”
远方和云四听得面面相觑,不敢说林海的法子不好,只是要绑三少爷,心里还是打鼓,不过云四心大,犹豫片刻就扯着远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