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便跟着林海一道走出公馆。
风时而急时而缓,搞得雨也忽大忽小,林海拉了拉衣领,向陈安辞行。
“林行长。”陈安却拉住他,递来一把伞,“雨大。”
他犹豫着没有接,陈安的手指竟顺着掌心滑进了衣袖。林海警惕地后退,猛地握住伞,挡在身前。
“时候不早了。”他撑开伞,踏入密集的雨幕,“二少爷请回吧。”
陈安把手慢吞吞地揣回衣袖,目送他走远,忽然轻轻笑起来:“林行长,你衣袖上有血。”
雨将陈安的声音绞得模糊不清,林海差点忍不住回头,却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走出一条街才抬手看衣袖。果然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血斑。
他死死盯着暗黑色的血迹,明白陈安是在警告自己——陈振兴卧病两日,那陈轩身上的伤就是陈记的二少爷打的,陈安相当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同时提醒林海,不要去尝试保护陈三少,要不然连带分行一起倒霉。
林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了会儿呆,倒没后悔,只是无法想象陈轩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对陈三少古怪的性格多了几分理解。
说白了就是心软。
他自小父母健在,没有兄弟姊妹,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商家,学成,进了季家的商会,没几年就坐上了行长的位置,虽谈不上顺风顺水,可与陈轩比起来,实在是太幸福了。
吱哑一声,公馆的门被人从内推开,不知不觉间林海已经走回了家,与郎中撞个正着。
“先生。”他连忙叫住郎中,“三少爷的伤势如何?”
“行长。”郎中先对他行礼,再叹息摇头,“他身子骨虚,旁人受这些皮肉伤,痛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他怕是要大半年才能痊愈,还会落下病根,这几日又下雨,日后遇上阴雨天,可能要遭罪了。”
林海张了张嘴,手忽然一抖,豆大的雨点四散开来:“他……疼吗?”
“自然疼。”郎中看了他一眼,“但是三少爷有骨气,硬是没喊。”
这倒与在他面前不同,林海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收伞往屋里跑,也不顾裤腿鞋袜都湿了,直接冲进了卧房。
陈轩正捏着一根小调羹喝骨头汤,被他吓得呛住。
“林海,你干什么?”陈三少捂着嘴瞪向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绷带,都快看不见皮肉了。
林海快步走过去,将果脯搁在桌上:“精神不错。”
“那是自然。”陈轩笑嘻嘻地捧着碗,瞥见门口滴水的伞时,神情大变。
林海没有察觉,坐到床边去抓陈三少的手,却不料被人狠狠挠了一手的印子。
“林海,你对我好也不过是心软罢了。”陈轩扭开头,冷冷道,“你一时心软不要紧,日后我难道要盼着你天天心软吗?”
“那你要如何?”林海不明白陈轩变脸的原因,收手轻哼,“让我喜欢你?”
陈轩咬了咬唇,垂下头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两口忽然浑身抽搐,将整碗汤不偏不倚全洒在了他身上。
他却不恼,抱着陈三少轻轻拍背:“很疼?”
陈轩倚着林海的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红了眼眶,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挣扎,继而闷闷地说:“疼。”
“忍忍。”林海无声地叹息,鼻翼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陈三少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总归不是烟草的气息。
“林海。”陈轩还是忍不住,“你不生气,是不是因为可怜我?”
“你不可怜吗?”他反问。
陈三少低下了头,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可怜。”
他却皱眉捏住陈轩的下巴:“我说你可怜可以,人人说你可怜都可以,唯独你不能觉得自己可怜。”
林海沉声道:“三少爷,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同情自己。”
陈轩怔住,望着他的眸子逐渐湿润,继而眯起,温温和和地笑了:“好。”
屋外的雨声渐缓,林海将陈三少抱在怀里,慢慢地将下午发生的事一并说了:“……你安心住下,公馆里没那么多规矩,想住哪里就和我说,吃食习惯告诉云四或者远方,他们会帮你准备好的。”
陈轩听得心不在焉,伸手抠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