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羽化』之事是谁告诉你的!是无心吧,不是洛凡,洛凡他不知道的,对不对?」赵禁摇了摇头,萧衡愣了片刻,舒了一口气倒回床上。赵禁看着他带着深深的倦意和迷茫的眼睛,轻轻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道:「你是无辜的,对不对?」萧衡闭目了一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你刚刚说无心,说我要害他,是他跟你说的?也是他跟你说我练了『羽化』?」赵禁点点头。「无心他来南方了?」赵禁又默然点点头。「那他现在在哪?」「他回北方去了,萧衡,你昏迷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可是……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告诉你。」「你说吧。」萧衡说,于是赵禁就把在枫叶山庄的发生的事情,江选忠的话以及跳崖前后的种种跟萧衡说了一遍。萧衡听完兀自愣了半响,之后喃喃道:「不该的啊,听雪山庄竟然是无心烧的……今天我也才第一次听说……还有唐瞬的事情,更是想不到。」「可是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赵禁咬着唇道:「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疑,可是我拼命想,拼命想,也想不出来曾经什么时候我泄露过这个事情,我……」「小禁,别钻牛角尖,」萧衡安抚说:「这些事情一定有人能用别的途径得知。苍寒堡的人都在听雪山庄被烧的时候都在场,他们可能会说;苍无心,无心公子唐瞬,名号都没改,说不定早就有人猜出来了。只是我不明白……无心一向聪明,为何宁可怀疑我们,却想不到这些?」「萧衡,你还没有否认过。你先告诉我,你没有练『羽化』,先告诉我你绝对没有想要害无心。」萧衡微微叹了口气说:「萧衡对天发誓,我没有想要害无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那么……那么『羽化』的事情是真的?」赵禁有些沙哑地问道。萧衡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练了『羽化』,但是我从来没有滥杀无辜,从来没有用食心来助长我的功力。」赵禁听了脸色只能更加惨白,他知道,像『羽化』这样的绝世神功,修炼起来都是需要代价的,他走近萧衡,看着他消瘦而沧桑的面庞,颤抖着问道:「那你换了什么!」「小禁,你不用这么激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到底换了什么?」赵禁看着萧衡的眼睛,那云淡风轻的笑里面有太多疲倦和淡漠,他怕了,他突然猜到萧衡换了什么了,他还能换什么,他还有什么。「你拿生命去换?」萧衡轻声说:「没什么的,就是多一年的功力,少一年的生命而已……」「几年,你换了几年?」见萧衡不答,赵禁抓着萧衡狂吼道:「你到底换了几年?」「……一甲子」一甲子……六十年……赵禁眼眶泛红,喉结上下抽动了几下:「萧衡,你疯了,你疯了么?六十年,你现在多大了?少了六十年你还能活几年?!」「小禁,没关系的,」萧衡拉住他安慰道:「六十年而已,我还不到三十,如果原本可以活到一百岁的话,我还有十二年呢……」「十二年,十二年够干什么!萧衡,你好傻啊!」赵禁抬头,萧衡温和的笑容就在眼前。怎么还能笑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晃着他不停地问:「值得吗?你为谁这样做?你为什么这样做?把今后的人生全部葬送了,值得么,值得么你告诉我啊!」「值得啊,」萧衡说:「我终于有力量和江庭赭抗衡了,本来保护南方的安全,就是是我的责任……」「责任?」赵禁眼泪就流下来:「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自己的人生呢,你的幸福呢?你都不要了么?」萧衡低头笑笑:「我这一辈子,还会有什么幸福可言……」赵禁听得心痛欲裂,一把抱住萧衡嘶声大哭:「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了,现在你也想要丢下我么?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师父啊,萧衡……」萧衡的眼眶也红了,把赵禁从怀里拉起来帮他抹掉眼泪,看赵禁止不住流泪,他又轻叹一声说:「其实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我们都知道,我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小禁,别哭,别难过,我都没有感觉到痛苦,你不用替我痛。」赵禁抬起头,抽噎道:「萧衡,你好傻,真的好傻。」「我知道……不过你好歹是我徒弟,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啊……」萧衡开了句玩笑,继而认认真真地看着赵禁的眼睛说:「小禁,去京城找无心吧。跟他解释清楚。无心是通情达理的人,他应该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的。」「我才不去!」赵禁赌气:「他不肯相信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居然还能冤枉我……」「小禁,无心可能是一时胡涂,也可能和上次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你看,他连跳崖都敢和你一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没有机会了,也要到了京城再次见了他才知道。难道你喜欢无心的心思真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儿,连去查明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不是,」赵禁苦笑着侧过头去:「我只是怕……」只是怕无论怎么说他都不相信,只是怕他冰冷而防备的眼神,只是怕他会突然说出来「你根本配不上我,干什么总是缠着我」这样的话。「别怕,」萧衡拍了一下赵禁的头:「想想无心曾经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勇敢点。」赵禁被萧衡一下拍笑了。「其实作为你师父,我真不该建议你去那里,京城不比洛京和平,而且整件事情的背后,可能有人在阴谋着什么。可是,你是还可能幸福的人,不可以轻易放弃希望。小禁,如果你觉得即使和无心死在一起都不比分开更令你难受,那就去吧。」赵禁点点头笑道:「多谢师父教诲,徒儿受益良多。」「客官~面来了~」沈枫悯很小声地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笑眯眯地走进来:「哎呀,萧衡你醒了,怎么办,这里只有我和赵禁的份耶……」「其实我正准备告辞了……」赵禁站起来,却被沈枫悯挡住:「开玩笑的,当然是你们俩一人一份。给我吃完再走,我亲手做的呢,当今皇上都曾赞过味道天下第一,不信你试试。」于是赵禁被迫留下来吃了一碗面,其间不免又问了一些宫中的往事。沈枫悯毫不避讳,大谈当年大家如何宠那如今是皇帝的小皇子,并称其为「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萧衡给了赵禁郁沉影在京城的住址,并嘱咐他一切小心。当日下午赵禁就辞别了洛水山庄,冬季北方的严寒更甚,但是赵禁马不停蹄,一心只想快点到京城见到无心。赵禁之前没有来过北方,一路上古木参天,树鸦啼叫,极为苍凉而开阔。可南方的婉约与秀美完全不同,让他心里有些忐忑,凛冽的狂风吹得脸颊干涩而疼痛,沿途客栈和酒肆,栈道和行人匆匆掠过,都显得萧条而阴沉。四日之后,赵禁终于到了皇都京城。宽阔而整齐划一的街道,肃穆而庄严的建筑,王城的威严尽显。北方似乎只有这座大城,如频迦和洛京一般繁华,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红砖的高墙里面透着琉璃瓦,深锁的深宫大院外是繁华的街道,而里面是怎样,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郁沉影住在东城,赵禁戴着压得低低的黑色斗笠走在街上,越走越有些紧张,就先进了一间茶肆,满上茶水之后向老板打听。他知道苍无心在京城肯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就问起无心公子唐瞬。茶肆的掌柜自然是消息灵通,故作神秘道:「要说那无心公子,可真是个尤物……」赵禁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无心如果听到自己被称为「尤物」,不知道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