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得一副啪啪响的好算盘,梅氏占了后宫之主的位置,便还可保梅家至少两代人的荣华富贵,可皇帝姓须,不是姓梅,打从那时梅家退亲起,须清和就对梅氏没有半分好感,不过是念着梅氏终究是母亲的娘家,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ldo;秋狩之日近了,一切,还是等儿臣回来再议。&rdo;须清和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话毕回身作礼,紧接着大步迈门而出一气呵成。
太后没有阻拦,也情知阻拦不了,有一点她倒是果真欣赏顾念颐‐‐至少按方化传来的消息此番她不会随驾而去。
她要真去了,有些事便不好办了。
梅太后看着尖尖的护甲长出一口气,她这双手,也是好些年没沾上人命了。
皇帝的秋狩原本正经安排在后日,须清和为了避开梅太后,在回寝宫后的第二日便直接出发了。
临行前还问了一遍念颐要不要同往,她记得自己是拒绝过的,便摇了摇头,趴在朱漆栏杆上看着他,眼神秋水一样明净,&ldo;都说了不去,骑射我不擅长,去了也是累赘。&rdo;更何况,她哪有出宫玩乐的心情,她和皇上一同出去,要是麒山王有意派人放出风声,民间百姓不知道内里,以讹传讹之下,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
念颐很心烦,她从不知道有一日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困局之中,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喜欢,为什么她要考虑这么多,如果想的少一点,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须清和揽住念颐的肩拍了拍,她的脸贴在他左胸口,呼吸绵绵。他不由温柔地勾唇轻笑,&ldo;此番不用一个月我就回来,届时不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无需在意。你我成亲之后,念颐要学会适应自己新的身份。&rdo;
她止不住得怦然心动,明明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克制,可心口好像真的揣了只兔子似的。念颐垂了垂眼睫,想了想,不合时宜地问他道:&ldo;那你果真不娶你的表妹了么?&rdo;她嘴角抿了笑,难得的俏皮模样,掰着手指道:&ldo;呐,人家比我漂亮,比我身世清白,比我讨太后娘娘的喜欢,你为什么不娶人家呀?&rdo;
竟然也学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套了,须清和抱胸而立,挑眉道:&ldo;顾念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打?&rdo;
&ldo;噗,&rdo;她捂嘴咯咯咯笑起来,&ldo;这个,还真没有。&rdo;
看着她笑若春华,他的心情便更好了,在她额头上重重一戳,启唇正色道:&ldo;朕不回来,你哪里也不准去,什么歪主意也不要打,知道了?&rdo;
&ldo;我不知道。&rdo;念颐变扭地转身往寝殿里走,发间的步摇一摇一摆,裙裾曳地,她走得慢,步履婷婷,有种别样的风韵。
须清和离宫后的几日念颐的生活毫无变化,晨起她会弹会儿古筝,累了就带海兰几个在园子里走走,午后睡上一觉,醒来后或描描字帖,或看看书,倒也算得惬意。
要是没有她自己的去留问题,这样的生活简直赛过神仙。
经过这些日子,念颐自己都没发觉,她对须清和的依赖加深不少。究竟怎么才能抽身而退呢?真有了这个机会,她真可以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和他成亲,和他举案齐眉么?
光是想想就酸的不成了!有时候她甚至自私地希望假使自己真的走了,须清和也不娶亲,不和别人同床共枕
想象总是那么曼妙,现实常常迎头痛击。
这日念颐正坐在书案前临摹山水画,她于作画上委实没有什么天分,不画成四不像也就是了,好在自己心大看得过去,所以能尽兴。
喜珠推门进来,脚步轻轻的,朝正在研墨的海兰朝朝手,海兰看了看状似全情投入的念颐,蹑手蹑脚挪了过去,&ldo;怎么?&rdo;
喜珠憋着气似的,&ldo;不好了,太后娘娘遣人过来请姑娘过去,不是鸿门宴胜似鸿门宴,一准儿没安好心!&rdo;
她说的是大实话,海兰也是这么想的,却嫌她太直白,攥了攥拳头道:&ldo;我去回禀姑娘,你别插嘴。&rdo;说着撂下喜珠就过去念颐那里,还没开口,念颐就放下了毛笔,她蹙了蹙眉,须臾又舒展开,竟然道:&ldo;不是不到,时候未到。该来的终于来了‐‐&rdo;
她这样了然,显见的是听见喜珠方才说的话了,海兰忖了忖道:&ldo;姑娘,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上回沈皇后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如今皇上不在宫里,要是有个闪失&rdo;太后为了儿子保不齐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们姑娘要真出点什么事,她们势必求助无门。
喜珠亦是忧心忡忡的,&ldo;皇上临走前交待,叫姑娘哪儿也别去,我看挺好,不如不如我们打个谎,就说身子不舒坦,能推一日是一日,弄不好皇上就回来了呢!&rdo;
念颐心说喜珠真傻,太后&ldo;请&rdo;的人,由得了她们说不去就不去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去就去,她内心里是不惧的,这件事确实需要解决,且看看太后的意思罢,走一步,方是一步。
几个人给念颐换衣裳,去见太后就不好穿得随便,但也不可太华贵,倒显得她刻意去卖弄似的。
海兰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中规中矩的对襟艾色上衫在念颐身上比了比,还算合适,便换上了,下配一条稍鲜艳些的十六幅蔷薇绣纹湘裙,发饰也简单,只盘了发,斜里插了一支碧色透玉扁钗,对镜照了照,仍旧鲜焕惹眼。
人呀,脸模样儿若是生得俊,稍加打扮便摇曳生姿,正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喜珠站在门口得意地道:&ldo;那位梅小姐不是在么,好赖叫宫人们看看谁比较美,别成日的在底下嚼舌根子,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rdo;
&ldo;你可少说两句罢,我陪姑娘去,你和采菊留下。&rdo;海兰说完询问念颐的意见,&ldo;或是大家都去,心里安些?&rdo;
念颐不在乎这个,&ldo;就你陪着去罢,人太多做什么,还道我害怕心虚呢。&rdo;
是这个理,说着话,她们就出了云钦殿。
太后派来的人仍旧等在宫门外,这份儿耐心叫人纳罕。宫人一路把念颐领到了梅太后跟前,念颐对太后基本上毫无印象,她进宫后多数时间都在东宫,外面极少去,深居简出也差不多了。
以念颐的角度,梅氏和须清和不愧是母子,眉眼间隐隐蕴着一股傲气,眼神清亮,她又极显年轻,乍看倒十分平易近人似的。
念颐在大殿正中跪下,请安问礼,这一套宫廷礼仪她做出来不会叫人有半分拿错处的机会,侯府出来的小姐教养和矜贵气韵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太后嘴角带笑,还是宫中的老套路,人看着慈和,免礼平身的话却迟迟不从嘴里说出来。她和边上的梅初吟说话,&ldo;哀家是老了,你们年岁相仿,想必才有话说。&rdo;
梅初吟淡淡地笑,一时没想好怎么接口,太后继续道:&ldo;阿吟应比念颐大几岁罢,你瞧瞧念颐,这都成亲了,你这不成器的,如今还待字闺中,再拖下去不都成老姑娘了么。&rdo;
这话一出,下首跪着的念颐耳朵都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