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梁文真欲在宋太公府上借宿,宋太公不肯,梁文真便假称自己乃是宋江的好友,宋太公这才留一行人在此借宿。
安顿好一行人,宋太公设宴款待,梁文真念及潘金莲的病情,珍馐无味。宋太公多次向梁文真探问宋江的消息,梁文真怕被识破,都避重就轻,三言两语,打着太极,说些无有关紧要的话。
宋太公见梁文真举止不凡,又知道许多宋江的事情,便也不曾怀疑,只当他是舟车劳顿,不愿多说。一席酒很快便结束,梁文真却觉得似乎熬过了一个世纪,匆匆别了众人,却往潘金莲房里去了。
梁文真匆匆敲门,丁妈赶忙上前开门。梁文真夺门而入,一眼便看见潘金莲形容憔悴,面如枯槁,倚靠在床上,方琴正给她喂着饭,潘金莲似乎一副不想吃的样子。
方琴见梁文真来了,赶忙上前,道一声:“梁大哥。”谁知一失手,将手上的饭碗跌落在地,哐当一声,摔得支离破碎。
方琴骇了一跳。潘金莲正挣扎着要起来迎接梁郎,看着饭碗碎了,心里骤然一灰,觉着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大概自己真的大限将至,全身更觉瘫软,本就病体羸弱的她,更是无力起身,靠着床兀自垂泪。
丁妈也骇了一跳,道一声:“我出去拿扫帚来扫。”便一股烟儿似的开溜了,心下也是觉得,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担心潘金莲凶多吉少。
梁文真叹了口气,瞄了方琴一眼,并不曾说话,只是走上前去看潘金莲。方琴有些怅然,道一声:“我这就去再盛过饭菜来。”便自去了,梁文真与潘金莲都不曾回应她。
“金莲,金莲。”梁文真坐了床沿,轻轻将潘金莲的头往自己臂弯里拨,潘金莲嘤嘤应了声“嗯”,任由梁文真将自己揽入怀中。
二人目光对视,热烈而关切,仿如初见。梁文真轻拍着潘金莲的后背,问道:“金莲,你近来都有哪些不适,说与我听听。”
潘金莲痴痴望着梁文真,含情脉脉的双眼闪闪烁烁,衬着一张惨白如纸的却妩媚的脸,别有一番风情。梁文真见潘金莲不语,却盈盈闪出泪光,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道:“莲妹,让你受苦了,都是我无用。”
潘金莲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顺着脸颊一直滑落,落到梁文真手上,格外冰冷。“梁郎,你是不是有甚么事情瞒着奴家,奴家是不是已经没得医治了?”
梁文真别过脸去,眼神闪躲,不敢看潘金莲,自顾自道:“哪里的话,大夫不是说了嘛,并无大碍。”
潘金莲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眼泪,叹息道:“梁郎不必隐瞒奴家。若真是没甚么大碍,那大夫为何又不简单明了,开几副药了事,却要与梁郎在马车外做一番计较。”梁文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心疼地看着潘金莲,虽不见昔日那艳丽的风姿,却铅华洗尽,自成一段风ii流。
“其实奴家自个儿的身子,奴家自是清楚。”潘金莲嘤嘤而泣道,“之前也是吃得喝得,胃口尚好,只是饮食之时必腹痛不止。而这些日子以来,食不甘味,要么腹泻,要么就大便困难。方才方琴妹妹喂奴家吃饭,一口都难以下咽,却摔碎了碗,恐怕是不祥之兆。奴家是来日无多了。”
“休要胡说。”梁文真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莲妹一定长命百岁。”古时候的人,最是迷信,一点小事都要扯到命运上头。其实不但古人,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亦极讲彩头,如大年初一,小孩若是说甚么甚么没有了,必被大人训斥,要改口说有,年年有余,方表示未来富足,不会穷困。
梁文真拿起潘金莲的手臂,目光所到,却见潘金莲原先雪白如藕、滑腻如脂的手臂上,深深浅浅、斑斑驳驳生出些红色疹子。梁文真骇了一跳,道:“这是甚么?”已然瞠目结舌。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道:“怎的长这么多了?前几日还只是耳后长了些许。”说时,便抛开头发,露出耳后的肌肤,教梁文真细看。潘金莲柔滑的秀发飘然甩过,发梢掠过梁文真的脸颊,掀起微风,带着潘金莲身上的体香、发香,一古脑钻到梁文真的鼻孔。梁文真心头一震,深深吸了口气,脑子忽然空白,有如短路,那令人陶醉的气息,发梢掠过脸颊的酥麻阵阵,勾动了壮硕身体里的雷火,突突地升腾,一时心猿意马,恨不得抱了金莲,吻向她雪白的香脖。
只是刹那功夫,梁文真强定下心神,看着那些疹子,伸手到潘金莲的耳后,摸了几下。虽有疹子,那肌肤依然滑如凝脂,吹弹可破。梁文真似乎想起了甚么。“对对对。”梁文真恍然大悟,自己当年生了蛔虫病,症状与潘金莲如今的症状毫无二致,料想潘金莲也是感染了蛔虫。以前读小学的时代,卫生情况虽并不太好,但比之古代当是改善甚多,人们尚有时要感染一些疑难杂症,何况宋朝的状况
正当此时,却听见一阵敲门声,梁文真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应了声“进来”,却是丁妈与方琴。二人一个端了饭碗,一个拿了扫帚撮箕,慢慢走将过来。丁妈点头微笑示意,自顾自扫那地上的碎碗片和洒落的饭菜;方琴则眼眉弯弯,含笑看了梁文真一眼,那神情,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般。
“琴妹辛苦了。”梁文真看方琴递过来碗筷,伸手端了过来,要喂潘金莲吃。潘金莲却摇摇头,道:“梁郎,奴家吃不下,待会儿再说罢。”方琴站了一旁,看着自到阳谷,就常在一处的潘金莲,对其遭遇十分同情。常言道,人之别于**,乃人有恻隐之心。这几日来,方琴尽心照顾潘金莲,并无怨言。此时见潘金莲不进食,不由含泪道:“姐姐饿了多时,不进些食物,没有病坏,倒是要饿坏了的。”“谢谢琴妹,这几日辛苦你了。奴家有你等相知相爱,便就死了,也是无怨无悔。”潘金莲眼圈红红的,动情说道。
“别讲些灰心的话,你不会死的,我也不让你死。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处。”梁文真眼角带泪,话语却掷地有声,坚定、豪迈,听在他的两个女人耳里,当真是温暖和煦。方琴本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从被梁文真吸引、打动,并在那日有了肌肤之亲,把自己身子给了梁公子之后,早已经把梁文真当做今世唯一的男人,生死相随。尤其是近一年来的出生入死、儿女情长,和梁文真独处时的温情脉脉,已经在心内打上了烙印,一生一世,情坚难移。而男子有三妻四妾,其时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只要对自家好,还有甚么不满意呢。象梁公子文才武功,样样不俗,如此郎君,更是打着灯笼难找。
想到潘金莲此时的病症,梁文真问:“丁妈,你可曾发现,金莲近日可有什么异样。”丁妈停下手中活计,略一思忖,道:“上次老身就想说了,却苦于没有机会。老身伺候潘娘子起居饮食,发现娘子的大便之中,有许多长条形的虫子。”
梁文真此刻会心一笑,一拍大腿,道:“好了,这下有法子了。这病原来我也害过,只需要一些树叶,捣碎了用开水一冲,连渣服下,不日便会痊愈。”
潘金莲一听,脸露欣喜,道:“梁郎此话当真?”梁文真点点头,道:“放心吧,有我在!”双手伸了过去,二人紧紧相拥,仿佛刚经历一场阔别。
“是甚么树叶,老身这就去寻它来与娘子治病。”丁妈迫不及待问道。“这,”梁文真顿时犯了难,道,“容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一段回忆不由自主便涌上了梁文真的心头。
当时的佛山梁家:
“啊,哥哥,哥哥,这是甚么?”弟弟文权掀开自己的被子,被吓了一个踉跄。正躺在病床上的梁文真弱弱地回了一句:“出疹子了。”便吃力地去将被子拉扯回去。
“文权,怎么这么不听话,叫你别去打扰哥哥。”耳畔是母亲厉声的呵斥。弟弟文权低头走出,母亲却上前来,扶起梁文真,道:“文真啊,妈妈已经帮你采好药了,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梁文真懂事地点点头。心里却总是怀疑土方子是否有效,欲叫母亲送自己去医院,又念及家中经济不太好,只能作罢。眼见母亲当着自己的面儿,将洗好的长条形的鲜叶子,在研钵里捣碎了,冲了开水端过来。
梁文真本不愿喝下,可一转念,不喝还得受腹痛折磨,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连渣都吞了下去。说也奇怪,自打喝了那草药,梁文真不久便痊愈了。
“究竟是什么叶子呢?”梁文真回到现实,却琢磨道,“李树?桉树?荔枝树?······”他几乎将家乡的树种想了个遍,却莫衷一是。
“长条状,有一种很特别的清香。略带苦涩,却清新宜人。”梁文真自言自语。丁妈与潘金莲只管看着他,面面相觑。
“哦,对了!”梁文真一拍大腿,道,“是桃树,是桃树。我村中最多的便是桃树,并且那形状、那气息我都记得。”丁妈机警,只道一句“老身这就去寻些桃树枝回来”,立时出门采摘去了。
不多时,丁妈抓了些新鲜桃树枝条回来,梁文真指点她摘了叶子捣碎,用温开水冲了。潘金莲端在手中,看着泛绿的汁液,有些迟疑。梁文真盯着潘金莲的眼睛,点点头,“很快就没事的。”语气温柔无限。这一刻的温柔,让潘金莲仿佛回到了从前,无限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于是,潘金莲莞尔一笑,捏起鼻子,将一碗药一饮而尽,连渣都不剩,全部吃了下去。
梁文真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金莲,好好休息吧,明儿一早起来,便会大好。”潘金莲微笑着点点头,梁文真转头向方琴示意,似说辛苦你照顾了,然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走将出去。
是夜,潘金莲拉了一整个晚上,身体虚脱,形容更加憔悴,梁文真一早起来探看,见潘金莲已然拉得脱了水,形销骨立,骇了一跳,立时便去请宋太公看视。
梁文真的偏方土法根本没有效果,还是潘金莲难逃一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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