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梁文真与许凡出外熟悉周边环境,路遇许太公的外孙,年方二十,风ll流倜傥,少年得志,已是秀才身份。游看之后,去到许凡家中,梁文真的一头短发,被许凡他娘注意到,吓了一大跳。回许太公府中,才知道许凡平日照看的母牛,正在难产,生命危在旦夕。请来的有名畜医用了种种手段,已是希望渺茫。围观众人情绪变幻,从焦急,好奇,担心直到失望。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聋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终于只剩下绝望。她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向周遭的人宣布母牛命绝于此,自己束手无策。安静的人群立即议论纷纷。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对聋婆有过猜疑,但真她失手之时,写在大家脸上最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聋婆失手了,聋婆失手了!人心变得是好快。上一刻,对聋婆的技艺,众人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及到对她的失手十分震惊,这一刻,却像抓住了她甚么把柄似的,对她鄙夷起来。对他人的嗤之以鼻,往往伴随自家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心中生出莫名的满足感,以至于对母牛的命运倒不那么关注了。
“真可惜!”“怎的会这样呢?”“好好的一头母牛,眼看着要死了,还有牛崽也要死了!”“可惜有甚么用!”各种小声的嘀咕四下乱串。此时,许良夫人扶了许太夫人来到牛棚边上,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痛惜。女子都经历过生产,于母牛的难产,其中痛苦更能感同身受。
突然,一个可怕的话语传入梁文真的耳朵,“灾星临门,祸从天降啊!”这流言如雷贯耳,给梁文真一个晴天霹雳!更可怕的是,流言一经流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人群。围观众人心照不宣,恍然大悟,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梁文真。连许太公也不知是否因为心痛母牛,还是怎的,一脸冷漠地望向他。只有许凡对昨日相识的梁哥哥,捏了一把汗,却不敢说甚么话来开解。
把我当成了灾星?梁文真有些慌了神。古代人的迷信程度,他还是有所了解。陈胜吴广起义,以狐仙正名;巫蛊之祸,牵连数十万人。如今若不能洗脱灾星嫌疑,无处容身是小,若许家庄的人们要置他于死地,对连身份都没有的他来说,何难之有。将梁文真杀死,连报官都可以免了。
死牛当做活牛医吧!他心想,好歹有个机会洗刷冤屈,失手了结果也不会再坏。此时不容他再去多想,梁文真硬着头皮,高声喝道:“诸位切莫惊慌,在下有一方法,或可救母牛一命。”
众人再次震惊,颇有些中医造诣的许太公外孙,林家少爷林枫更是哑然。愣了半晌,人群又叽里咕噜起来。“聋婆且无手段,他又有何妙法?”“这人信口开河,口出狂言,看他如何收场。”“人家来自海外,海外奇妙东西令人惊奇,没准他还真有妙法。”“乳臭未干,便敢夸口,佩服佩服!”人心的变化无常,此处已见一斑。
许太公年过六旬,老于世故,世事洞明,看他持家有道,便可知道他的精明之处。此时寻思:好好一头母牛若是死了,未必因为这梁小哥是个灾星;若母牛得他搭救,那他可是挽回损失,便是自家的福星了。思虑至此,对着众人道:“尔等安静,且让梁小哥一试,各人尽力配合。”
梁文真得到这道金牌,便命许凡准备家伙用具。许凡虽然心有顾虑,但一来梁文真在他眼里无所不能,二来他亦清楚梁文真此刻处境,便风风火火赶去取家伙用具。不多时,许凡带着梁文真吩咐的东西赶了回来。
救母牛的工具一到,明眼人都看出来梁文真想干甚么了,尤其是那林枫少爷。梁文真吩咐几个强壮汉子按住母牛的四肢,一边整理工具。几个强壮汉子面面相觑,都在观望犹疑,却听到许太公一声怪咳,只好赶紧上场。那过来帮手的四人,便是早上遇见的那三个护院,还有一名黄瘦的家丁。
三个护院怒目圆睁,鼻孔哼出冷气,对梁文真大动干戈,要他们帮手很不满意。心知叫来的帮手心里不满,梁文真却只能装糊涂,仿佛不知道他们的态度一般。另一个黄瘦家丁目光飘忽,慢慢吞吞,好似上来帮手,是要他闲看,跟他没有关系。不过蒋兆仗着自己护院的身份,和他两个徒弟周匡、钱奇,态度傲慢,对这个外来之人耍耍横,也无可厚非。
梁文真盘算一阵,只得倒了烈酒在盆里,将棉线和针往里浸了,复又转身向母牛,对着四人道:“诸位请务必按牢实了。”语毕,他四肢已经有些发软,直冒冷汗。
梁文真深吸一口气,转身却撞到牛棚木柱,“哎哟”叫了出声。本来安静紧张的气氛顿时撕裂,以蒋护院为首的三人首先大笑起来,周围牛棚外的众人也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大笑。只有许凡与许太公默不作声。许太公咳了一声,围观众人立马收敛,有的却背过去偷笑不止。
周围的大笑固然令梁文真很是不愉快,但情势所逼,马虎不得,心中自我安慰,要镇定,镇定。梁文真比划一番,估算好了母牛胎位,拿剪刀在牛腹侧边轻轻横划了一下,然后迅速剪去牛毛。众人目瞪口呆,眼也不转,声也不出。
昨日来了位海外奇客,描述了海外诸般神奇物事的事情,早已经在整个庄子里传开。所以,尽管所见怪异,许多人还是有所期待。此人若真救下母牛,固然是一件可喜可贺又十分有趣的神奇事情,即便他失败了,众人多少也可以增添幸灾乐祸的快感。——此时唯有许凡为梁文真捏了一把汗,心里祈望老天保佑。
剪完牛毛,梁文真将匕首和剪刀在烈酒里浸了,然后在火上烤。他拿着匕首在剪去毛的位置比划,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突然一眨眼,哦了一声,赶忙撕下自己左手的袖子,沾了烈酒去擦拭剪过毛的牛腹部位。
但见梁文真长嘘一口气,用匕首比划一阵,终于决然下刀。只见银色刀锋所过之处,皮肉直往两边开道,露出血红皮肉,深度约有四分之一寸。此刻的母牛,似乎知道人们在救它,又或因有四个壮汉用力把住,反而显得安详。众人看到梁文真游刃有余,开膛破肚,一时心惊肉跳,瞠目结舌。
母牛肚上开好口子,梁文真在开口的末尾试探性往里面捅了捅,割裂整个组织,然后用剪刀顺着道儿剪了过去。此时,老大的牛胎明晃晃露在眼前。梁文真赶忙用烈酒洗了手,依葫芦画瓢欲剪开胎衣。
看见牛崽在动,梁文真一番辛苦惊险,细心除开胎衣,好一阵折腾。此时,众人脑中已经空空如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梁文真抓住牛崽蹄子,试探着往外拉,母牛明显动了动,吃痛挣扎。将牛崽轻轻地拉出了头后,梁文真示意来人帮忙。
众人都惊呆了,哪里还有反应,他只得厉声喝道:“来人帮忙!”这时,错愕不已的众人回过神来,两个家丁上前帮手,一起小心翼翼拉出牛崽。梁文真托起牛崽,赶忙交给聋婆处理。各个惊异于梁文真的胆识和手段,却都认为,牛崽保住了,母牛经过这番开膛破肚,则必定一命呜呼。
蒋兆等四人见牛崽救出,刚想放手,梁文真立马喝住。众人不明所以,满心好奇。梁文真则用他撕下的左袖沾了烈酒去擦拭刀口的血迹。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针线,慢慢缝合。切开的时候可能急于救出牛崽而麻木,但当那针线穿过皮肉,或顿或畅,都让梁文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终于缝合完毕,梁文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汗水湿透。围观众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梁文真赶忙用烈酒清洗了外伤口,赶忙道:“药膏和纱布!”便有人拿了过来。梁文真一阵涂抹,为牛包扎完好,这才松了口气。蒋兆等放开了母牛,母牛也安详地躺卧在地,手术过程中时不时的低吟,此时终于停歇——该是没有力气了罢。此时,经聋婆一番处理,牛崽也无大碍,颤颤巍巍地走到母牛身旁,母牛努力转头,舔舐着从死亡边缘救过来的小牛。
角落里的聋婆十分落寞,心中似觉丢落了甚么,空空荡荡,不久悻悻地离去。相较之下,那林枫少爷亲见了梁文真的破肚助产之法,心下有丝惊异,但觉不过奇技淫巧,又生出一些鄙视。
“这头母牛无碍?”许太公问。“调养得当,十数日即可痊愈,最后还要拆除棉线。”梁文真道。“梁小哥果然好手段。”许太公大为感叹道。“过奖。”梁文真淡淡一笑。
过来看热闹的二三十个乡民,对这般接生办法见所未见,非常惊奇,见事情已毕,各自散去。许太公见母牛精神再不见了之前的颓靡,小牛走路也越来越有力,心下欣喜,吩咐家丁细心照看,便领着一众人等离开。梁文真交代家丁一些注意事项,如何照看手术后的母牛等等,也与许凡一起回到了许府住地。
“梁小哥,凡哥儿,晚饭一起到客厅吃酒。”许太公回头喊道。
难产的母牛保住了性命,母子无虞,许家自然少不了一番庆祝。梁文真大显身手,庄中人皆叹服,自也有人嗤之以鼻,夜晚酒席上会有一番怎样的交锋。未来与梁文真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许家大小姐,也将出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