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时候,蓝皓月见他昨夜未曾睡好,便让他在房中休息。等他睡着后,她偷偷溜出了客栈。
郴州城中店肆林立,她却无心赏玩,直奔当铺而去。从烟霞谷逃出时,身上仅剩一点点碎银,此去岭南千山万水,根本不足以支撑到最后。
她亦知道池青玉当初离开罗浮山的时候以为是只要送她一程,本就没带多少钱,即便是顾丹岩给他留下的盘缠,从粤北到衡山的一路上,几乎已经用尽。
从不为生计发愁的她,如今竟庆幸自己身上还戴着首饰。这些金镯珠链,多数是母亲留下的旧物,或是外祖母那边送来的东西,但到了此时,她已无法再兼顾,只得咬咬牙将之当出,以换取回岭南的路费。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她并没得到多少银两,身上的珠玉却已经所剩无几。但之前的中秋之夜,池青玉为她买下的那朵绛红宫花,却还是簪在发间。
人群喧嚣,沿街叫卖声不断,她独自走着,不知为何,总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注意着她。每每回头,却只见行人谈笑,并无异常。
蓝皓月暗自疑惑,加快脚步回到客栈,才一进大门,便见池青玉正从楼上往下来。“青玉,我回来了。”她迎上前去。
池青玉焦急道:“我正想出去找你。”
“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找的到……”她拖着他朝楼上而去,“我只是怕吵醒你,出去走走而已,你干什么这样紧张?”
池青玉没做声,两人进了房间,他沿着蓝皓月的手腕往上摸。她红着脸避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镯呢?”
“戴着沉沉的,我放起来了啊。”她背过双手,转到他背后,推着他往桌边走,“你坐着,我去楼下叫伙计送茶水来。”
“别去了。”池青玉扯住她的袖子,生生将她留下,不顾其闪躲,扣住了她的手腕,“把镯子拿来。”
“那么大力气,弄疼我了!”蓝皓月气得打他,他才一松手,她便躲到了床边。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池青玉朝前走了几步,先是没找到她的方向,继而伸手寻摸。她背对着他,听到了轻微的动静,却不想回头。直至手臂被他碰到,蓝皓月又赌气似的甩开,池青玉愣了愣,再度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但也没有转身。
手腕上空落落的,镯子没了踪迹。
他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去了当铺?”
“你怎么知道?”蓝皓月不禁发问,话一出口,又沮丧地发觉失言。
他叹了一声,“你出去时候问了掌柜,我怎会猜不到?”
她恨恨地别过脸,划着床栏不吭声。“早上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实话告诉我?”池青玉闷闷地道。
“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她急了起来,带着委屈,却没有想到他的心思。
池青玉心里一顿,还是执拗道:“我会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她生了气,觉得他一点都不领情。
他紧紧抿着唇,松开了手,道:“反正我不想让你卖掉首饰。”
“你就那么固执?只要可以上路,少一些首饰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等到了岭南你再还给我!”蓝皓月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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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玉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心中翻来覆去,终忍不住出门去寻她。推开她的房门,唤了几声,也没人回应。他以为蓝皓月赌气不睬他,又静静听了片刻,才确定她其实根本不在屋中。
桌上甚至找不到烟霞剑。
他慌张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快步下楼,问及掌柜,却说正忙着记账,只隐隐看她出门后朝南边去了。池青玉问不到旁人,只得持着竹杖独自出了客栈。下午时分最是热闹,街上脚步声错杂,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他只想着要找蓝皓月,可一旦到了外面,却不知该怎么办。按照掌柜的说法,他出客栈右转,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默默地在人群间穿行,不时会被擦肩而过的人碰到,他没有别的感受,只是心头沉甸甸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远,耳边的声响渐渐变轻,似乎到了不怎么繁华的地方。池青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却听身边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年轻人,不要再走了,前面是个死胡同。”
他怔然,低声道了谢,听那老者从身边走过,不禁道:“老伯,这里可有一个姓蓝的姑娘经过?”
老人止步道:“大街上那么多人,谁会知道她姓什么?你要找的姑娘穿什么戴什么,样子怎样?你要是一概不知可就难了。”
“她……”池青玉一愣,竟真的无法回答。以前是记得她曾说过自己穿着杏黄色衣裙,但如今却不知晓是否换掉。踌躇间,听得脚步声远去,才知对方等不及他回应,已经走离了。
心绪浮沉,此时才觉得自己出来寻找也是无果,可却又没有办法留在客栈里空空等待。
身边不时有人路过,偶尔还传来窃窃议论。他伫立许久,也始终听不到那熟悉的话语声,黯然转身,凭着记忆往原路返回。可也不知是自己因怀着心事,还是这道路分岔,料想着应该已经距离客栈不远,但耳边传来的声音却与之前出来时听到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