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孤茂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想要的不是飞跃和独孤家,我要得不过是我母亲的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独孤翼淡笑,“我母亲是名正言顺,可是她偏偏羡慕的是你母亲的名不正言不顺!她总是说,她有的不过是名分,可是父亲的爱,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
独孤翼的表情很复杂,平静中透着一股愤怒,愤怒中又显得哀伤。这是独孤茂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对父母婚姻的感受,脑子里顿时就闪过叶钰彤不久前与他说过的话——
“他……和你一样,不过都是上一代恩怨的受害者。”
原来关于爱情的问题,不论是在那个时代,参与的人是谁,它痛苦的症结总是如此雷同。
即便是独孤茂这样身临其境的人,也说不出一个对错。
这样想着,独孤茂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独孤家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痛苦,我们为什么反而都抢着要?”
独孤翼一怔,别过头,只抽烟,不说话。
“只要能回到罡平,你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独孤茂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等风波过了,你还是飞跃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独孤翼看着独孤茂,他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里并不清晰,可他却听懂了他认真的口气。
“为什么?”独孤翼忍不住问,连声音都在发抖。
“我只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我知足了。”独孤茂说着,隐约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就在独孤翼震惊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
傍晚时分,端城的交通已经开始拥堵。独孤茂的车子夹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漫无目的地开着。
最后他将车子停在海岩公园前的广场上,江的那一面就是帝豪大酒店高耸的建筑物。那里的vip套房曾经是他的失乐园,尽管一度离经叛道、荒诞无度,但那里的确承载了他最快乐的青春。
经过这么多年,他对于周梦菡的感情其实早已模糊。回头再看,周梦菡也许只是他那段苦闷沉积岁月里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对她的感情,依恋远多于爱慕,但却也是他孤苦内心的唯一皈依。
在一个阴暗的家中只有自己,这个给予他温暖的女人,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没有他,他不过是一个跳板,但是黑暗中的温暖却是他的向往,即使知道是飞蛾扑火,直到自己的太阳的出现!
独孤茂从车后座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锁好车子,走到江边。滩涂边上是公园专门设置给游客烧烤的区域,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游客,炉火也都已经熄灭。
独孤茂一个人走到一个烤炉旁,将牛皮纸袋丢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牛皮纸袋很快就燃起了烈火,火气上涌中,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扭曲。
就像海市蜃楼,就像他的过去。
纸制品很快就灰飞烟灭,最后一片灰烬翻腾起来,落在独孤茂的手心里。
是转瞬即逝的烫。
牛皮纸袋里装的都是莱恩这些年替他网罗的证据,资料显示,独孤翼与周梦菡做过的勾当,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们的违法犯罪,任何一项,都远比这一次的洗钱案来得严重,任何一项,都足以让独孤翼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都是他与独孤华谈判的必胜筹码,只要独孤华对独孤翼还有恻隐之心,那么,整个飞跃就都将是他独孤茂的。
可是……都是他独孤茂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同独孤翼的母亲,已经在一场看似风光实则多舛的婚姻与爱情里角逐、拉扯了一辈子,而他与独孤翼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互相折磨,赔上了这些年,甚至还连累一众无辜的人群。
尤其是他的……叶钰彤。
想起叶钰彤换药时,因为坚持不打麻醉而疼得浑身发抖的样子,独孤茂的眉毛就紧紧蹙了起来。
他拍了拍风衣的烟灰,抬眼看了看平静的江面,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年,叶钰彤在夏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却愿意选择沉默。
她不是不恨,她只是希望所有的恨,到她这里就是尽头。
黎妙菱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留叶钰彤一个人坐在原地。天已经慢慢晚了,漫天的红霞应接着眼前的绿地,就像打翻的颜料盘,洒在了她的眼睛里。
一阵风吹来,叶钰彤觉得有点凉。她站起来,拢了拢外套的领口,就往病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