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都回到京城时,只发现武定侯府物是人非。朱漆的大门紧锁,门房处也空荡荡。沈都带着困惑翻墙进入府内,看到原本精心打理的庭院中也是一片荒凉杂乱的景象。沈都在苑中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人影。沈都惊疑地退出武定侯府,抓住附近胡同里的一个小叫花子,问明情况。“老爷是外地来的吧?武定侯府早就空啦,说是武定侯与那些海盗勾结在一起,武定侯府里的人全都被关到牢里喽!”小叫花子捧着沈都给他的一把铜板,笑嘻嘻地答道。沈都感觉自己被当头一棒,震惊和茫然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愤怒。“侯爷怎会与那些寡义廉耻的海盗勾结!侯爷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你们怎能如此侮蔑侯爷!”沈都拽住小叫花子的胳膊气得青筋暴起。小叫花子惊恐地挣扎起来,见挣不脱就开始大喊:“打人啦!打人啦!救命呀!官老爷打人……”小叫花子扑腾了没几下就被另一人捂住了嘴巴,那人捏着小叫花子的后劲轻轻一掐,随手将昏迷的小叫花子扔在地上,抬头盯着沈都:“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沈都看出那人是练过家子,眼睛微眯,右手一抬向那人挥去,想先发制人。那人微微侧身,利落地躲开了沈都的手,一手架住沈都的胳膊,一手撩开贴里的侧摆,露出一块铁质的小牌,“兄台看清楚了!”沈都微怔了一下,收回手,沉声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了。”那人笑了笑,道:“在下是世子爷的账房,曹许申。久仰沈侍卫大名。”沈都面上并无笑意,“我听说武定侯府上到内眷下到仆妇皆被收押,曹账房为何还能以自由之身在外行动?”曹许申收敛了笑意,轻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不知沈侍卫可否移驾寒舍?”沈都按着后腰刀柄的手压了压,跟着曹许申离开。曹许申将京中近来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沈都,沈都听了如坠冰窟。“混账!”沈都气得双目赤红,一拳打在小几上,桃花心木的桌面上立即裂出条条细纹,“侯爷在海上和那帮穷凶极恶的海盗倭人以命相搏,王臻和张居廉竟然还想拿武定侯做博弈的棋子!简直……简直……”沈都忍不住骂了几句粗话。曹许申喝着茶,沉默地看着沈都愤恨的样子,待他差不多喘过气来了,曹许申才慢慢开口:“听闻何先生也从福建回来了,可是与沈兄一道回来的?”沈都闻言拧起了眉头,摇了摇头,道:“我原本奉侯爷之名回福州联系何先生,谁知当地的千户说何先生遇到急事回京城了。我心中担心发生什么异变,在福州又没有信得过人,索性就自己亲自回来一趟。”沈都举起茶碗喝了一口,“但我到何先生宅中,却只有看家的老仆,他说何先生并未回过家,他的妻女也早已送到通州老家。”曹许申食指轻轻弹着桌面,过了一会儿,对沈都说:“何均朔去了张居廉幕僚的家中。”沈都神色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曹许申,“不可能!何先生跟了侯爷十几年……”曹许申仍旧是沉默地看着沈都。沈都脸色涨得通红,张着嘴巴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沈都闭了闭眼睛,面色沉重地取下随身背负的包裹,声音喑哑地对曹许申说:“侯爷,还让我带这个回来。”曹许申没有动,看着沈都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枚首级。“这、这是……”现在轮到曹许申惊异了,沈都竟然随身携带了一颗人头从福建一路到京城!曹许申感到有些反胃,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东南沿海倭寇头子王铨的脑袋。”沈都看出了曹许申的嫌恶,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是咱们侯爷亲手割下的。王臻和安怀敏这两个畜牲竟然还这般侮蔑侯爷!”说着说着,沈都忍不住又激愤起来。王铨的首级经过特殊药水处理过,过了这么久也未曾腐烂。尽管已被武定侯踩得有些变形,仍是能辨认出大致的五官。沈都恨恨地道:“把这个献给皇上,看张居廉这佞臣还能不能构陷忠良!”曹许申勉强压下胃中作呕的感觉,神色凝重地对沈都说:“侯爷真的是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但除了沈兄和侯爷,谁也无法证明这便是王铨的首级。皇上近日身子骨越发弱了,朝政几乎被张居廉一人把持,若是他坚持否认这首级的真实性,那咱们也无法洗刷侯爷的冤屈。”沈都急道:“那如何是好!”曹许申眼眸凝了凝,低声道:“或许怎么可以借势。”叶限从祠堂里出来后,就被关在了瑛瑜堂,哪儿都不能去。叶限斜倚在美人靠上,无趣地把花生一颗一颗投到桌子对面的大玉壶春瓶里。“世子爷,永宁公主从宫里给您送了东西来。”朗月托着一只蜀锦包袱躬身来到叶限身边。朱琦洛这丫头会送他什么东西?叶限仍花生的手顿了顿,好奇地支起身子,接过包袱。包袱是一块对龙对凤彩条锦,寻常妇人裁一匹做短袄都舍不得,朱琦洛竟是拿它做包袱,那里头的东西得有多珍贵。叶限打开包袱,结果发现里面是一块还未绣完的素帕子。叶限差点以为朱琦洛是在宫里闲得无聊耍他玩,幸好帕子左下方绣了两个拙劣不堪的字:福州。叶限皱了皱眉,问朗月:“你确定这是永宁公主给我的?”朗月点点头,“送东西的内侍说公主原本前天就急着要给您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派人出宫,所以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前天恰是罗怀秋被皇后软禁在坤宁宫的日子。朱琦洛的绣工叶限是知晓的,虽然她贵为公主,叶贵妃在妇工这方面对她的要求却向来高,因此绣得这么拙劣的帕子也只有出自罗怀秋之手。叶限这几日被拘在瑛瑜堂,只有李先槐能偶尔偷偷摸摸进来同他说说外头的事,苏恒新是没法回来同他汇报罗怀秋的情况,长兴侯只允诺保证罗怀秋的安全,叶限完全无法同罗怀秋沟通。叶限盯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福州”二字,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你想办法去和李先槐说,让他查查福州和罗家有什么关系。”叶限将帕子收起来,吩咐朗月。朗月只觉得心里苦,叶限说的倒轻巧,有谁知道现在长兴侯抓叶限身边人的交际来往抓得有多紧!别说是同李先槐传话了,他就算是看李先槐一眼都得被侯爷身边的长随训叨个半天。但朗月也只能苦着脸应是。朗月刚要退下去,叶限忽然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件事,福州知府于海忠是罗怀秋的亲母舅!“别去了!”叶限一边叫住朗月,一边开始兴奋起来。罗怀秋这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契机。叶限眉眼舒展开来,色若天人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喃喃道:“张居廉的棋盘上,可以更乱一点。”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砸雷的同学!!这么壕气让一直作为小透明的时雨受宠若惊!?我是你的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2404:39:2030263160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6-2513:22:3330263160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6-2513:22:4930263160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6-2513:22:58ps我觉得我的文风越来越起点了……☆、削爵八月二十七日武定侯幕僚何均朔呈书痛陈武定侯在福建时如何与倭寇暗通款曲,祸国害民。这一封不过区区百字的文书一下子坐实了武定侯勾结倭寇的罪名。皇上气得差点又在早朝上昏过去,要将罗家众人贬为庶民流放琼州。然而张居廉却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力排众议,替罗家说情,以先武定侯守疆卫土功不可没为名,且罗绍勋勾结倭寇与其妻儿无关,奏请皇上将敕封武定侯削为武定伯,以原武定侯世子罗怀夏承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