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罗张两家的手脚很快啊。叶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几个月前老夫人和于氏还火急火燎地到长兴侯府企图让他娶罗怀秋,现在已经和张家你来我往地让张十一郎送罗怀秋回家了。叶限索然无味地准备放下车帘,那边策马而来的张十一郎却看见了他。张十一郎挺直地骑在高大的栆驹马上,夏日的阳光虽然猛烈却没有让他显得一丝狼狈,不像叶限,只能和个姑娘家一样躲在照不进阳光的马车里。张十一郎微笑着向叶限点了点头。叶限心里忽然觉得很烦躁。他几乎没有独自骑马上街过,高氏恨不得他永远待在密不透风的卧房里,那样他就不会因为各种微不足道的原因病倒。叶限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张十一郎,不喜欢他身上那种少年人的率直、无畏和明快。他不屑张十一郎的无知和愚蠢,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是在妒忌他的青春活力。叶限冷漠地看了张十一郎一眼,松手任由车帘落下来遮住他的脸,丝毫没有回礼的欲望。“快点驾车。你昨天晚上是去胡玉楼睡小娘了吗?怎么动作这么慢。”李先槐呛了一下,这些话都是谁教世子爷的?这么粗俗的话他也说的出口!李先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叶限了,只得扬鞭抽了一下车前的马,迅速地掠过了晋安胡同。陈少詹事比张居廉温和些,午歇的时候朱骏安就回了慈庆宫,大大咧咧地倚座在胡床上和罗怀夏聊天:“喜娘呢?喜娘怎么还不来?”冯程山新晋了司礼监秉笔,现在贴身伺候的换成了宁诚安。宁诚安看了罗怀夏一眼,才躬身低眉顺眼地对朱骏安说:“回殿下的话,皇后娘娘恩准罗大姑娘回去用午膳了。”“什么?母后不是说好今日让喜娘进宫玩儿的吗?这就让她回去了?”朱骏安有些不高兴地沉下脸。宁诚安有些诚惶诚恐地回道:“殿下息怒。今日一道受娘娘召见的还有张家六姑娘,娘娘也恩准了张六姑娘回去。若是独独留下罗大姑娘,怕是厚此薄彼,罗姑娘也不好处。”朱骏安撇了撇嘴,仍旧不那么高兴,但好歹接受这个解释,嗯了一声算是揭过。宁诚安却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罗怀夏一眼。朱骏安平日里哪有这么好说服,这回他只是说单独留下罗怀秋会给她带来麻烦,朱骏安就不追究了,足见罗怀秋对朱骏安影响之大。“殿下,马上又要到中秋了。”罗怀夏虽然也被朱骏安恩准坐在胡床上,仍旧是坐得笔挺。“对呀,又是中秋了。”朱骏安想起去年的中秋,眼睛亮了起来,“今年你再让喜娘扮了小厮出来玩儿吧!中秋母后总不会再不准我出宫了。”这恐怕还真不准。罗怀夏苦笑了一下。张居廉当上了首辅后虽然人不来亲自授课了,但在礼法上对小太子的管教反而更严了,这种出宫“与民同乐”的事自然是不会准许的。张居廉不赞同,皇后必然也不会同意。但如果太子想要的话,他总归得想办法达成。况且,太子被张居廉控的太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作者有话要说:戊戌年到啦!祝大家新的一年顺顺利利,万事如意!时雨给大家拜年了!话说大家看冬奥会了没呀?羽生结弦真真真真太好看了!!ps本来应该叫“蛤蟆吐蜜”的,但jj不知为啥抽抽,蛤蟆属于违禁词打不出来……☆、选择歇了不过大半个时辰,罗怀夏和朱骏安又得回到文渊阁上课。下午的课是国子监祭酒高均禾讲《毛诗》。高均禾已经快七十了,眼神儿不怎么好,但对各处细节极为看重,但凡有什么该记住的地方答得含糊了,就算是太子也照样呵斥。高均禾也是叶限的外祖父,罗怀夏真是想不明白了,高均禾这样方正严慎的人怎么会有叶限这么个外孙。罗怀夏正寻思着下了课怎么去和冯程山说两句,冷不防高均禾敲了敲桌子,注视着罗怀夏问道:“‘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一句中‘止’作何解?”罗怀夏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就说:“容止。”朱骏安眉头挑了一下,刚想开口纠正罗怀夏,高均禾就冷冷地一板子拍在罗怀夏手上。“罗世子,请专注些!”罗怀夏回过神,正对上高均禾严厉的眼神,“这句昨日老夫讲过,先秦文字未全多假借它字以代本意,此处‘止’字就假借为‘耻’,意为廉耻。罗世子可是认为看过几遍《毛诗》便可不听课?”“学生不敢。”罗怀夏揉搓了一下刺痛的手心,不免觉得高均禾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郑笺》中将‘止’字释为‘容止’。”“今日讲的是《毛诗》,而非《郑笺》。”高均禾最不喜的就是犯错了还要找借口的学生,皱着眉盯着罗怀夏,“罗世子,态度端正些。”罗怀夏抿了抿嘴唇,总觉得高均禾今日莫名地有些针对他,他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道:“高大人批评的是,学生知错。”高均禾一口气讲完了《柏舟》、《墙有茨》、《君子偕老》和《桑中》,罗怀夏毕竟年纪大一些还能听懂,朱骏安才十岁,老早就听得云里雾里直打瞌睡。高均禾中途也厉声叫了朱骏安好几次,朱骏安迷迷糊糊胡诌了两句,最后代为领罚的还是罗怀夏。等到高均禾走了之后,朱骏安都不看罗怀夏眼睛。罗怀夏左手手掌都被打肿了。“裕嘉……”朱骏安难得有些扭捏,略带讨好地看着罗怀夏,“你这手没事吧?高大人也太严厉了,要不本宫请父皇换个先生吧?”罗怀夏扯起一个笑容,“‘不学《诗》,无以言。’高大人严厉些也是为了殿下好。”“嗯嗯,裕嘉这话说的有道理。”朱骏安嘿嘿笑了两声,他先前的话也不过客气客气,隆庆皇帝前两日和高丽送来的一个小美人玩高了,一不小心就昏倒在床上,这都过了四五天了都没醒过来,哪里还有工夫给朱骏安换先生。罗怀夏也想起这事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皇上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就没多少日子了,偏偏太医院现在连“禁欲”这两个字都不敢提,任由皇上滥用那些丹方。罗怀夏暗暗叹了口气,如果皇上真不行了,现在的太子只能完全由张居廉摆布。朱骏安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小男孩,上了一整天枯燥的课已经头晕脑胀,没去在意罗怀夏暗自思忖的神色,从圈椅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就要回慈庆宫。罗怀夏慢了几步落在后面。“宁公公。”罗怀夏叫住点头哈腰的宁诚安,“冯秉笔这会儿可是在司礼监?”宁诚安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罗怀夏是给了他不少好处不假,但冯程山是他干爹这两边儿他都得罪不起。罗怀夏看出宁诚安的犹豫,笑了笑道:“宁公公在入宫前还有个兄弟吧?”宁诚安眼神瞬间警觉起来,看向罗怀夏,“世子爷这么关心奴才,真是折杀奴才了。”罗怀夏笑容不变,盯着宁诚安,“宁公公客气什么。公公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也理应照顾一下宁公公的兄弟。”宁诚安咬了咬牙,不一会儿就挤出满面笑容地说:“世子爷慈悲心怀,奴才感激不尽。干爹这会儿不在宫里,世子爷您恐怕得改天才能和干爹谈事儿了。”冯程山不在宫里?罗怀夏瞳孔缩了缩。现在还是冯程山当值的点儿呢,他跑宫外去干什么?罗怀夏也没办法,只能向宁诚安点了点头,顺手塞给他一个荷包,“多谢宁公公提醒。那也有劳公公到时候替我传个话给冯秉笔。”罗怀秋回到武定侯府的时候于氏已经午休了。罗怀秋独自用了午膳,过了没多久老夫人也回府了。罗怀秋又赶到露葵山房。老夫人刚换上居家的莲青色褙子,正坐在胡床上休息,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