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往旁边抓了抓,我还以为他是要吃药,正打算翻箱倒柜地去把他老人家的药瓶子给找出来,结果他却唤了一声:『祺日。』我当下一顿,“哎”地应了一声,又走回他身边。任三爷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我这才明白地伸手去轻轻地握住他挥动的手。『三叔,要不这样,我去通知医生……?』任三爷摇了摇头,只是抓着我的手,仰着头。我只好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过了许久,任三爷才转过头瞧着我,眼睛像是泛着红光,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他这么说:『你先回去吧。』我顿了顿。他轻轻地将手从我的掌心抽离,说:『今天我累了。』我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老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脸一红,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窘迫地说:『对不起。三叔,那我明天……』他抚着额,摇了摇头,摆手。我的脸刷地发热,弯了弯腰,就急急走了出去。之后,我去拜访任三爷的时候,他似乎也没再这么热络了——其实早前也说不上热络,只是后来反倒像是多了隔阂。之后常听手下的员工说,常瞧见王经理和任三爷一块出席宴会。我听了……说实话,心里挺难受。不是别的,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任三爷对一群孩子,待遇最好的也是王筝。说真的,那时候我也弄混了,到底是在吃王筝的醋,还是任三爷的醋。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心里,现在想来就觉着滑稽的很。不管是谁,理所当然的是选择王筝。那时候,我觉得小时候隐隐的不平衡感又浮现了出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在后来,我也没有这门心思去想他们俩之间是怎么回事了——任三爷的手段突然狠辣起来,转眼就并吞了几个小企业,而这些企业实际上都是依附任氏而生,算得上是任氏的子公司。我想不明白,又厚着脸皮亲自去了任三爷的宅邸。正好瞥见任氏的对手公司常务和任三爷握着手,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徐清宏站在大门边,一脸郁卒地看着我,小声说:『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的。』他和我这段日子相熟了,也没了敬语。『三爷说了,你要是来了,不给见……』『总裁,三爷他个性就是这样的,你别在意,他高兴就和人笑一笑,不高兴就……』他总是快言快语。我又想起了我妈的话。也许……真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了。而在不久之后,我总算明白了,有些东西我真是不合适的。论狠,我想我这辈子是永远斗不过王筝或者是任三爷,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在我四面楚歌的时候,突然爆出了一个性丑闻,而我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多深的印象,只是公司上下,连带股东都收到了那所谓的光碟,媒体不知受了什么指示,大幅度的报导这件事情,任氏在股市上严重受挫,几乎是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而最大的受益者,是王家。那时候,王家的持有股,几乎是和任家处于对等的天秤上。王筝亲自走到总裁室,他说:『我给你一个机会。』『把总裁的位置让给我,我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我两手抚着额,缓缓地摇了摇头。王筝脸上的笑容褪去。他说:『到时候召开股东大会,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把任氏让给他。这是……任家的心血。这不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我真的、真的不能让给他。而在那日之后,我却突然收到了任三爷的邀请,前去他的宅邸。他那段时候都处在旁观的态度,我心里害怕见他,却又觉得应该去看看,至少,得尝试拜托他,拉任氏一把,即使把总裁的位置让给他,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位置,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他从我这里要回去,合情合理。或许,错的不是他,也不是王筝,而是我的天真。我和他对坐着,宅子里一点人气也没有。他替我倒了杯红酒,在我来之前,桌上已经摆了几个空了的酒瓶。房里灰濛濛的,檀香烧着,夹杂着一股甜腻的酒味。我怕他这般喝早晚会出事,只陪着他喝了两杯,正事想放到之后再谈,却不想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整叠的照片,挥洒在我的脸上。我从没瞧见过,任三爷的脸色如此阴沉。他的脚用力地踩着地上的照片,我怔怔地,垂头看着地上的照片。有泛黄的,也有刚拍的新照片,从早年到最近,都有。好几张是我和王筝站在一块儿,还有的是我瞧着王筝,从中学一直到大学。而到最后,是那张光碟。我愣愣地瞧着他。任三爷突然倾上前,揪着我的衣领,我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身上却使不上一分力。而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身下撕裂的刺痛。那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塌了。我被禁锢在房内,窗帘掩着,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我根本分不出日昼。他和我待在一块儿,房里烧着浓浓的檀香,衣装整齐地坐在前头的沙发上,神色平静。他囚禁着我,我从一开始的挣扎到之后的绝望,他从头至尾没对我说一句完整的话。除了侵犯之外,我们没有多余的交集可言。后来,还是徐清宏放了我,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王筝除了那张脸之外,有什么好?』『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去喜欢的,你除了看上那张脸,还有什么?』我那时候完全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最后,我死前瞧见的那一幕,我还以为我明白了。所认为,他打从心底厌恶或者是怨恨着我。然而,我的人生重来一遍之后,一切却和我所知道的完全不同了。到底是现在的任三爷转变了,还是我认为我所知道的真相,才是错误的。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太重要了。那天晚上,我还是留了下来。任三爷握着我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了清晨的日光照了进来,我才猛然惊醒过来。已经是隔天早上了。我疲劳地揉了揉眼,才发现我坐在床沿,手还让床上的任三爷握着。我不由得扬起一丝苦笑,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出来。脚步放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到楼下的时候,正要瞧见张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盹。张廷该是浅眠,才听见脚步声就睁开眼来,连忙坐正了抬了抬头,瞧见我的时候急急站了起来,像是见到长官似地站直了身板,声音洪亮地说:“小少爷,您下来啦……?三爷还在睡?”我点了点头,嗓子有些沙哑:“张哥,我得走了。”得赶紧回去梳洗一遍,再去事务所。张廷摆了摆手,难为地说:“呃,小少爷,别、别这么急嘛,留下来……留下等三爷醒了,一起用了早饭再走也不迟。”“张哥,麻烦你送我一趟。”“这……”我看着他,缓缓说:“昨晚的事谢谢你。”张廷一时没反应过来,挠着头想了想,才“哦”地一声,语带惶恐地说:“哪里哪里,话说回来,小少爷,这最近真不太平静,别说三爷让人盯上了,这些那些狗娘养的也把眼神转您身上去了,您……您这段时间要不,留在咱这宅子里,一方面能让咱保护您,一方面能和三爷叙叙旧——”我连忙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苦笑说:“张哥,我只是个穷律师,而且,知道我和三爷是叔侄关系的没几个,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呃哎——!小少爷,看我嘴拙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您给三爷添麻烦,只是……”我摇了摇头,打断他:“够了。”张廷顿了顿,正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入腹中,脸色不太好看。终究是拿了钥匙亲自送我一趟。坐在车内,一路上,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小少爷,张哥给您一句话。”“就是想提醒您,别和金家那班人走得近,三爷都出事了,迟早是要变天的。”而在之后,我从家里再回到事务所,却收到了凯萨琳充满赞赏的眼神,她看似欢快地走了过来,对我握了握手,说:“任,恭喜你。”我不解地接受她的祝贺。“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情和你说。”我点了点头,凯萨琳的办公室门口一合上,同事却涌了过来。最近新加入的实习律师萨沙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前辈,你走运了。”第36回当凯萨琳将那份资料夹递给我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呆愣。凯萨琳看起来却有所保留,两手交叠着支着下颚,“任,你可以考虑看看,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美国是个重法律的国家,律师这行业的竞争也相当大,要想有一番事业,除了靠实力,关系也很重要,能像凯萨琳这样白手起家又能打出名号的成功例子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