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绅士的问法顾宝儿从来招架不住,挑眉笑了笑,“随意。”慕仲生就真的将这支烟抽完没有再点,转身给她倒了杯水,认真算起来他认识顾宝儿的时候她才4岁,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好似每年见她都不一样。她从穿着公主裙扎丸子头的小姑娘一点点长成了大姑娘,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她躲在晚宴的角落里喝酒,五彩斑斓的鸡尾酒在她手里摇来晃去,她仰着头一脸诚恳地问他,是不是王子都只爱顾蒹葭那样的公主?顾蒹葭与她同岁大了月份,是爷爷的哥哥那边的孩子,算起来顾宝儿得叫她一声堂姐。两人在同一所初中念书,不同班却同年级,所以免不了被拿来比较。她念书不太用功,脑袋也不如顾蒹葭灵光,所以从小到大都是作为绿叶陪衬的存在。她总笑嘻嘻地附和着蒹葭堂姐好厉害的言论,久了大家就真的将她遗忘在角落。慕仲生作为外姓的收养子,自然也是受到鄙夷和冷落的存在,顾宝儿伸长了胳膊举着酒杯去和他碰杯,“敬这个我不喜欢的顾家一杯。”说着一仰头就喝干了,她笑着对他说,心爱的男孩子昨天才和她表白,今天就和她分手了。学校里都在疯传,说下午蒹葭表姐当众拒绝了他,还把他写的情书交给了年级主任。他哪儿会写什么情书,还不是我写给他的?她笑着笑着突然站起来,“仲生哥哥,我吧,可能真的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除了你,你长得比他们都好看,人也比他们好,等我长大了就来做你的新娘好不好?”她稚气未脱的声音尤言在耳,她说等我长大就来做你的新娘。慕仲生从未往心里去,他感情淡薄,那时以为自己大抵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可人生充满未知和奇妙,谁真的能看透呢?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顾宝儿已经将床头的病历本翻看一遍了,“仲生哥哥,你这不能抽烟了,虽然高烧退了,但肺部感染还没好,要戒烟酒和辛辣刺激呢。”慕仲生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哎,你这样是不行的。”顾宝儿一脸的无奈,她后面那半句话没说出来,其实她想说的是你这样不行的,万年冷漠的冰川脸这样笑太宠溺了,是个妖精都不会放过你的。挂的水还有两小瓶,顾宝儿甩掉厚厚的羽绒服坐下来安心地拿出ipad出来,她最近对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建筑和壁画格外感兴趣,一有时间就想上网去搜一搜看一看,这能刺激她的创作灵感。两个人都不做声,房间陷入了安静。护士期间过来换了一瓶水,慕仲生问她,“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嗯?”顾宝儿一脸茫然地抬头去看她,后知后觉道:“哥哥你念过圣经吗?”慕仲生不信鬼神,甚至没有信仰,当然更不会去看圣经了。见他摇头,顾宝儿略略沉思,又问道:“那哥哥你总该听说过末日一说吧。欧洲有一个很有名的学者有一种观点,认为人类处于历史第六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既圣经在启示录里预言的末日,故而有黑暗之意,所以欧洲的这段历史被称做中世纪黑暗时代。我才发现这个时代的艺术宗教色彩浓厚的同时又非常野蛮,明明大家整天都活在被宗教支配的恐惧中,但总有些天才们不甘寂寞非要搞些发明创造,你说好好的造个圣索菲亚教堂就算了呗,非要创新弄个pendentive,还美名曰象征耶稣质朴之外,内秀于心。哈哈,他们可真逗。”慕仲生并不太了解中世纪,只是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光是看着就好棒,这种无时无刻不在丰富自己内心的人有种不可言说的魅力。尤其当作兴趣来研究,哪里会有时间悲春伤秋顾影自怜呢?“每次见你都朝气蓬勃,你好像一直在奔跑,都不会觉得累。”“怎么会呢?”顾宝儿用手指划了一下屏幕翻页,不能苟同道:“现在不能叫朝气蓬勃了,得说元气满满。”说着还做了个最流行的比心手势,俏皮道:“爱你呦。”慕仲生勾起嘴角笑了笑,扭过头去。顾宝儿顺势盘腿到床上同他面对面坐好,一脸严肃道:“我叫你仲生哥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把你当哥哥看待?”“不然呢?”他略略抬起低垂的眼帘,黑沉沉的一双眼盯着她,声线嘶哑,“你才多大点,当然是妹妹。”顾宝儿被他这么一望三魂去了七魄,好像那古书里说的那样,狐狸精也只抛了个媚眼如丝的秋波罢了,她连灵魂都荡漾起来。哎,真真是没用到了极点。她的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双眼皮自眼角里蜿蜒而出,眼珠子是轻微的褐色,迎着光看会有些微透明的玻璃珠质感。眉骨有些凸,眉毛修的弯弯很大程度修饰了她偏硬朗的面相。此刻的顾宝儿笑得狡黠,像只偷腥的小猫,亲昵讨好会使尽浑身解数来叫你放松戒备。“仲生哥哥,我是远道而来挖陷阱的猎人,你可要当心了。”这种话落在谁的耳朵里都是□□裸的调情,可慕仲生偏觉得顾宝儿身上有他受用的娇憨,这么多年她真真假假说出的情话一箩筐,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没等他拒绝她就扭身跑远了,下次有机会偶遇,她仍旧说,他学会了听着然后一笑而过。有什么办法呢,顾宝儿一副游戏世间的姿态打马流浪哪儿也不留恋,她的玩笑从来没兑现过,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在意。慕仲生抬手揉了揉顾宝儿的发顶,又滑又凉,手感出奇的好。他轻叹口气,颇有些落寞道:“我早落进陷阱了,苦苦挣扎至今无果。可猎人偏不自知,还以为我千里而来不过是路过。”顾宝儿神情不变唯眼神微微闪烁,而后笑道:“哥哥,等你这瓶水挂完咱们出去吃饭唱歌吧,还有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要不要和我一起跨年?”就是顾宝儿不说慕仲生也是准备请她吃饭的,闻言去按铃拔针头。顾宝儿手慢没能拦住他,气得直跺脚,“哎呀哥哥你真胡来。”慕仲生使唤她去医生办公室请假,自己拿过手机打电话。还是盲音,慕仲生也是个不喜欢交代自己去向的人,现在终于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047--047-顾宝儿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到处跑,业城的业务她也接过,因为改文案的关系还专门来业城住了五天。说不上特别熟悉,但大致方向还是知道的。慕仲生就更熟了,顾宝儿一说要去陆家私房吃鱼他脑中立刻就出现了路线图。这家店很有名气,据说是领导人曾经品尝过,不仅大力赞赏还合影留念。他那时一回业城就会带孟嫮宜去吃,她有段时间非常爱吃鱼,却吐不好刺,只能去陆家吃那种特别服务的,剔骨去刺的海鱼。有时觉得往事并不久,还在昨夕。可再三思量才惊觉一切已不可寻。雪后的业城路上行人多过车辆,皑皑白雪没过路牙石和低矮的灌木丛,有萨摩耶兴奋地在人行道上撒欢,有牙牙学语的孩童穿得像个雪球被年轻的爸爸骗到树下,一脚踹上树干如雪崩般瞬间将小娃娃淹没,还有忙着拍照晒朋友圈的小情侣,人间百态,不足一一细说。顾宝儿托着腮冷眼旁观,这些事她都觉得好笑,捂着肚子指给慕仲生看。可她的笑只是如此,笑过就算了,她不会往心里去。她是这俗世众生中的一员,可她心里却从没这个认同感。填饱了肚子的顾宝儿又变得精力充沛,她开车拉着慕仲生在市区瞎转悠。有朋友给她打电话约她垒长城,她嘻嘻笑着骂他们又想组队骗她钱。她活得太肆意,嬉笑怒骂无所顾忌。末了她将车停在一家会所的门口,寒冬腊月里推门进去满眼都是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的姑娘们排成两排拿着小包站着,见人进来集体鞠躬问好。顾宝儿选了个小包,也没点酒,也没要姑娘,低消唱歌,引得领路的姑娘频频抛出大白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