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叼着牙刷走出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孟嫮宜煎蛋,长发及腰温婉宜家,这种感觉让人以为是夫妻,幸福安心让人着迷。两人都不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毕竟言语有时太无力,唯有时间能抚平创伤。简单吃过早饭孟嫮宜准备去上班,陆徽因要送她,她摇头,执意要自己走。并太远,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左右,陆徽因不想勉强他,发动车子先离开了。孟嫮宜目送他离开,自己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她喜欢散步,就自己一个人走,心无旁骛,享受自己同自己的对话,拷问和自省。能够独处是一种修复自我的能力,人总归不是机器,物理的损伤修修补补还原如初,而精神如沙堆城堡,垒起来时精雕细琢反复思量,倒塌时一声轰鸣不过眨眼之间。孟嫮宜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始终持有怀疑,起初原生家庭的摧残已让她看尽冷暖,后来虽经解救却被生母憎恶,抛弃,让她埋藏至深的自我否认萌芽生长,原来我是罪恶的证明,是翻过篇章的阻碍,是人间可有可无的孤独。为什么不堕落呢?当你匍匐在尘埃抬不起头时有机会一睹尘世繁华,有什么理由不堕落呢?本无人问津死也就死了,为什么不能够拽住一根稻草试着换种活法呢?一念之差,从此连生命都被赋予了不同的高度。可灵魂却被禁锢在地狱,备受煎熬。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淡泊和平和也无法让她向陆徽因坦诚自己的过去。昨晚几欲脱口而出最终还是混着耻辱和血泪吞咽下去,有些事做过就没有回头路,她不能将陆徽因用爱情的枷锁束缚,用自私做柴火架在道德的高地上反复灼烤。这不公平,不仅对他,还有他的家人。如果当真爆出他的女友因被包养才改天换命走至今日,恐怕政敌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对手都会落井下石抱团打击。孟嫮宜下意识扯了下嘴角,我自己尚且不能忍受更何况他人。即是伤人伤己,又何必心存侥幸。她走进院门的时候正巧班车也抵达了,一群女人结伴下车不知为了何事喜笑颜开前呼后拥往里走。有人掉了东西又折返来捡,一抬头看到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火红色的轿跑,一个男人在车门前站着。远处是红日初升云层翻涌,颜色诡谲却旷达无边,映着他英挺的眉目浓墨渲染般惊为天人。大家都回过头来看,此起彼伏的低呼中唯独孟嫮宜不明所以地回望,陆徽因的视线同她相碰撞,那一瞬间只看得到他毫不掩饰的爱意,车水马龙和人声鼎沸统统化作背景。孟嫮宜顿了顿,收回视线顺着人,流往里走。若说心底古井无波那是假话,只是他的神情和温柔都是泥沼容易让人沉沦,可生活总要咬着牙忍着泪继续前行。中午下班收到陆徽因发来的信息,“下班了吗?中午准备吃什么?”“食堂。”成功将天聊死。“二十分钟后,需要加餐吗?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去。”“饱了。”再度将天聊死。陆徽因坐在书房翻着一本备受争议的书,他上午回家时路过书店的红绿灯,在等待绿灯的短短50秒钟内脑中忽然想起他刚才看到孟嫮宜桌上一堆书中最上面的一本,名字很有趣叫《蜜蜂的寓言》。他在穿过第一个红绿灯后又掉头回来,他很想看一看书的内容,因为一个人的灵魂塑造往往离不开她受到的教育和读过的书籍。而一段感情是否能够长久,又取决于三观和认知,灵魂的共鸣不仅富有激情,并且更加持久。只是这本书争议太大,很多观点他实在不能苟同。粗粗看了个大概便让他频频蹙眉,只是不知孟嫮宜在看的时候作何感想。他将书盖在脸上挡住午后的阳光,慵懒惬意,让人昏昏欲睡。他其实已经订好了夜里十一点的车票回部队,他的年休还有假期,他这次要一次性休完。这次短信息回的速度很快,孟嫮宜问他,何时回去?却没问归期。他夜里走,明天一早就能办好手续,再赶到车站,估计她下班后就能再次见到他。日光灿烂,却也短暂。他突然想起今天冬至要吃饺子,看看时间已三点过半,换了衣服就准备出门。自打天冷了以后薛月明就懒得出门了,车子放在车库里落满了灰。陆徽因开去樱木路的洗车房去洗,等待的空隙给孟嫮宜打电话。此时孟嫮宜正巧从洗手间回来,隐约听见手机在办公室里响个不停。她急走两步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背对她站着翻看桌上一本台历。孟嫮宜极少用,只一次用红色马克笔圈过日子。男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是上次在院里误认为她是实习生的那个男人。他见孟嫮宜回来了,笑了笑,指着桌上闪烁的手机道,先接电话?话音刚落电话铃声也停了。男人顿了下,笑得更厉害。“哎呀,好尴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左不理。就是左宗棠的左,不可言说的不,理解万岁的理。我是西北科研所的,来这边学习来了,不是正式职工,哎,所以连饭卡都是临时的,就三个月的钱,用完滚蛋。”抱怨颇多,倒是和他这个人的外形很是不搭。他见孟嫮宜不接话,无奈地耸肩,“别看我长这样,粗犷里透着些猥琐,但其实我为人可正派了,作风也是一等一。”孟嫮宜礼貌地笑了下,坐下来点开手机,见是陆徽因打来的,也不着急回过去。左不理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啧啧嘴,“美女就是比较难相处,可能是追的人太多了,骗术见得多,所以轻易不上当了。”见孟嫮宜蹙眉,左不理连忙陪笑,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还记得两年前你在it做演讲吗?我去听过三场。一场中文,一场英文,还有一场西语的。哎,说来惭愧,除了中文那场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外,其他两场都是睡过去的。可就是中文那场我也听的一知半解,没办法,太多年没踏踏实实做学术了,跟不上你们的步伐了。”孟嫮宜自是记的自己的学术演讲,那时老板家里有事让她临时顶上,只三场而已,她却在业内名声大噪被很多人看好,也有实验室对她发出邀约,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她还未博士毕业,这个老板还需要她这样廉价的劳动力。孟嫮宜陷入回忆,失神片刻。左不理起身拿了一只纸杯倒水,哗啦的水声让她回过神来。左不理转了一圈,自来熟地问道:“有没有茶叶?”孟嫮宜拉开抽屉,里面有后勤放在这里做招待用的劣质品。“茶叶不太好,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左不理又啧啧嘴,“你这待遇还不如我。”滴滴两声,是陆徽因的短信发来了。我现在去你单位门口等着,接你吃晚饭。孟嫮宜拿起手机,回复一个好字。再看时间,距离5点不足一个钟头了。左不理还想寒暄,“孟小姐何故回国?据我所知,国外的待遇和环境并不差。”“你希望我怎样回答?”“报效祖国。”左不理哈哈大笑,笑过后继续道:“海归大多这样说,五六十年前的前辈们就是如此,后人尚可,又有何不可?”孟嫮宜轻笑一下,“只能说落叶归根,中国人骨子里的认同感在作祟,人可以不信鬼神,但总归要有坚持和信仰。”“你的信仰是什么?”孟嫮宜不再答,“抱歉,这是隐私。”左不理想了想也是,两人并不熟,十分钟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从桌子上抽出一张便签纸,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西北研究所的地址,通讯方式,以及自己的联系方式。“我这两天就要结束游学回到自己的单位了,我看过你所有的论文,从本科开始直到你博士毕业。简单来说,我认为你很适合来西北研究所,我想邀请你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