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有几只昆虫在胡乱叫着,小区里静得都能听见饮水机放水的声音。
打好水,回家的路上,陈初觉得宋维情绪可能已经恢复了一些,就想着主动和宋维找话题聊天。
见不远处有一个长椅空着,陈初看了一眼宋维毫无表情的侧脸,有点犹豫地说:“我有点拎不动了,我们休息会儿吧。”
宋维觉得奇怪:“你不是还做哑铃训练吗?怎么我都还没累你就累了。”
被揭穿的陈初,脸上的尴尬一晃而过,赶紧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那还不是因为刚刚举哑铃力气都用光了吗?”
宋维并不多想,以为陈初是真的有点累了,只看了一眼陈初以及他手臂微隆的肌肉线条,便没再说话。
陈初领着宋维安坐了下来。水桶放在一旁,借着月光,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半晌,没有人言语。两个大男生就这么并排这样干坐着,也并不觉得尴尬。
宋维低头出神,闹心的事情都堆到了这一天发生——屈老师、吴曦都让他觉得心烦,他想到了对补习心不在焉的吴曦、对吴曦充满期待的陈阿姨、老实巴交的父亲、突然杀出来的屈老师、还有相去甚远的记者梦,心里乱成一锅粥。
他目不转定地瞧着远方,仿佛远方有他想要的答案。
陈初侧头观察着外表平静的宋维,又想起刚才在公交车见到的那个“真实”的宋维,心情有些复杂。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终于,陈初还是打破了沉默,问:“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关切的问候就如这晚风般,轻松舒适地在空气中弥漫开。
对于陈初发现自己的异常,宋维有些感激,只是有些心里话他不想说。
陈初看宋维一言不发,又说:“我们住在一起,你这样,让我也开心不起来啊。”
“别胡思乱想了,没什么事。”
陈初直勾勾地盯着宋维,宋维也风轻云淡地跟他对视。
半晌,陈初说了一句:“你骗人。”
宋维看着陈初,表情真挚,于心不忍,于是把在报社不顺心的事情说给了陈初听。
“我是你的话,我会拒绝那个老家伙,然后跟领导说想出去跑新闻。”陈初回答得很轻巧。
宋维只是摇摇头,说:“没怎么简单。”
“其实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你想做什么就应该去争取。”
争取?宋维并不是很信奉“爱拼才会赢”的道理,二十年的人生经验,他知道人生很多事是争不来的。他就希望不怒不争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大多数情况下即使争取了也得不到,还不如就算了。”
陈初摇摇头:“弃权和失败,虽然结果一样,但是本质上却截然不同。争取都不争取,那是弃权。”
宋维沉默了,没有再说话。
见宋维已经卸下了心防,愿意跟自己聊天了,陈初主动又问起吴曦的事情:“你和吴曦,闹矛盾了?”
宋维没说话,和吴曦的不快被陈初发现,他既意外也不意外。他本来可以把对吴曦的情绪都藏得好好的,但是今天他有点累,他懒得这么去做了。
宋维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他学习自主性真的太差了,我给他补习过几年了,一直是这样。这个暑假已经很关键了,如果复习不好,他高考肯定会失利。他现在明明有机会再冲刺一把,但是不努力的样子真的让人看着生气。”
“他学习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其实……你现在给你自己以及给他的压力都太大了。两个人都容易喘不过气。”陈初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有点担心会刺痛到宋维的神经,努力把说话的语气控制得比较随性。
宋维没有直接反驳,因为他知道陈初的观察并不是错的——为了更加对得起吴曦和陈阿姨,也为了能更加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他为了补习还是倾注了不少的心血的。白天上班,晚上补习,备课的时间都只能是靠他挤出来的。
可吴曦目前学习的状态这么糟,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宋维确实有点紧张:“他一天下来,一个单元的单词都记不住,这正常吗?”
“这当然不正常,他的状态就是没状态。”陈初说得也很直接,吴曦的学习状态他很清楚,只要不说学习就精神满满,但是一说到学习就蔫了。
说完,陈初还不忘补充道:“可是你知道他这个状态的,不止你一个人啊。”
宋维听到陈初话里有话,似是有所暗示,便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果吴曦成绩没有进步,你会觉得对我姑姑姑爷感到抱歉?”
宋维听了陈初这话,不免有些吃惊,这确实是他内心隐蔽的想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现在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如果不能以吴曦成绩提高作为回报的话,他会觉得特别对不住别人,这就是他的性格,希望对别人能没有亏欠。
“但是如果成绩上不去,我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可耽误的是他啊。叔叔阿姨那边,我当然会觉得很抱歉。”
“你看,你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所以给吴曦压力也大。”陈初赶紧打断宋维,及时制止住其又面露愁容的纠结。
“可惜现实就是,如果成绩不提高,陈阿姨会很失望!”犹豫了一会儿,宋维才说出隐藏在心底的想法,“毕竟,陈阿姨接我来这里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我能帮他把成绩补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