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帝急道:&ldo;狗奴才你聋了?‐‐朕问的是郑祖琛,你扯曾国藩干什么?‐‐你忘了,他是穆彰阿看好的人哪!&rdo;
肃顺道:&ldo;奴才再放肆地说一句,曾国藩明明是先皇器重的人,怎么是穆彰阿看好的人呢?皇上可别看错了!&rdo;
&ldo;大胆!&rdo;咸丰帝一拍案面道,&ldo;你敢顶嘴,朕让人扇你的大耳刮子!&rdo;
肃顺扑通跪倒,佯作诚惶诚恐道:&ldo;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自己扇自己的耳刮子!&rdo;说着抬起右手便打,边打边说:&ldo;让你胡说八道惹皇上生气!&rdo;
咸丰帝摆摆手道:&ldo;好了好了,你接着说吧,郑祖琛怎么办吧。&rdo;
肃顺跪着道:&ldo;回皇上话,奴才不敢说了,再说,舌头该掉了。&rdo;
咸丰帝道:&ldo;朕让你说,你就说,别耍贫嘴了。&rdo;
肃顺这才道:&ldo;回皇上话,奴才以为,放出曾国藩,让他戴罪去广西巡抚衙门,实地考察一下郑祖琛的剿匪诸事。郑祖琛剿匪不力或确因不法事激起民变,曾国藩定会如实禀告皇上。请皇上明察。&rdo;
咸丰帝低头沉思了许久,才摆摆手道:&ldo;你下去吧。朕还真没考倒你‐‐算你及格吧。&rdo;
肃顺跪安退出。
紫禁城内已是灯火辉煌,城外的街道行人也渐渐稀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曾国藩挨了陈孚恩莫名其妙的一顿打,昏昏沉沉地被拖回到大牢,不久便睡过去。狱卒送过来的饭,他也没吃。
第95节民智不开,圣人无奈
张老娃子见曾国藩的两腿被打得渗出血,就脱下破褂子给曾国藩盖上,他则缩在墙角里,连连发抖;子夜时分,曾国藩睁开眼时,见张老娃子正在围着自己一圈一圈地跑步,光着的脊背已冻成紫铜色。
曾国藩试着动了动,两条腿却针刺般疼痛,内裤与肉已连成一体。
&ldo;老丈,&rdo;曾国藩呼唤一声,&ldo;快穿上褂子,这是大牢,比不得家里!冻出病,可不是玩的!&rdo;
&ldo;大人,&rdo;张老娃子跑得更欢,&ldo;只要小老儿不停步地跑,是绝冻不出病的。‐‐您老可是不禁打的。要疼,您就叫。声越大,越不疼。小老儿是试过的,蛮管用。&rdo;
曾国藩苦笑一声,顺手把盖在身上的褂子扯下来,道:&ldo;穿不穿由你,我是不盖的。&rdo;
张老娃子愣了半天神,这才重又穿上褂子,道:&ldo;大人哪,还有人敢打您这样大的官吗?&rdo;
曾国藩动了动臂膀,苦着脸道:&ldo;敢打我的官还不只一个哩。‐‐你知道乾隆年间的和珅和大人吗?官至大学士、九门提督,还不是说吊就吊死了!&rdo;
张老娃子坐在曾国藩身边道:&ldo;我们知道,那和大人可是个头号的贪官,他不死,国家还想好啊?‐‐可您老是清官啊,清官挨打,这国家同样难好啊!&rdo;
曾国藩急忙用手捅了捅张老娃子,小声道:&ldo;老丈,话不能乱说呀!‐‐咱爷们儿拉点别的闲话吧。你是怎么进来的呀?&rdo;
张老娃子猛地一瞪眼道:&ldo;您老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在曲大人家正好好地吃饭团子,突然就来了十几个拿刀拿枪的人,押起我就走,可不就进来了!一直关到现在连堂也不过一个,这都是什么事儿呢?‐‐对了大人,您老该饿了吧?‐‐我还给您老留了一个窝窝呢!&rdo;说着站起身,走到和门相对的木板壁前,在平台上,拿下一个黄黄的玉米面窝窝;曾国藩惊诧于张老娃子的心细,更感动于他的良苦用心。曾国藩的眼圈儿红了。
曾国藩接过窝窝在手,先问一句:&ldo;老丈,你可是吃饱了?&rdo;
张老娃子回答:&ldo;小老儿是饿惯了的人,只要给口吃的,就能挺上两天,大人咋个能比!&rdo;
曾国藩的心里感叹一声:&ldo;大清国的百姓苦啊!&rdo;便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一个窝窝下肚,身上有了力气,曾国藩忽然有些奇怪起来:入狱前,他的癣疾本已发作,何以挨过一顿打之后,全身不仅不痒,反倒比平时轻松了许多呢?敢则自己天生是欠揍的命吗?
他捋起袖管,见胳膊上已结了厚厚的痂‐‐这是癣疾熟透了之后将近愈合的征兆。他愈发纳罕不已。以往,每逢癣疾发作,他是断断不敢躺到地上的,像现在这样,他会痒到彻夜无眠、痒到恨不能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典试四川途中他进过一回大牢,那次的癣疾发作险些痒死他!那真是一种人世间再难寻到的痒,能从皮痒到肉里,从肉痒到骨里,从骨痒到髓里!
见曾国藩趴着愣愣的,张老娃子小声地问:&ldo;大人,皇上该不会吊死您老吧?&rdo;
曾国藩猛地惊醒,随即叹口气道:&ldo;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只是别连累族人为最好!晚辈祖上几代务农,虽不光宗耀祖,倒也平平安安,算是没有辱没亚圣的贤名!如今,几个弟弟也都进了县学成了秀才,晚辈的顶子也成了红色。‐‐一家当中,可缺父少母,但不可无家长;一族当中,可以无做官的人,但绝不可缺秀才!秀才是希望之火,秀才是明理之炬,秀才是书香的根基呢。&rdo;
张老娃子把嘴张成半圆,许久才道:&ldo;大人讲得这些话,小老儿是听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