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全身一震,他没想到平日一脸媚相的陈孚恩发作起来这般可怕,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审过案子的朝廷大员,很快便镇静下来,施礼答道:&ldo;大司寇听禀,在下虽被摘了顶戴,但还没有被革除功名。按我大清律例,秀才上堂都可免跪,何况是进士!&rdo;
这后一句话,早把陈孚恩气得脸涨脖子粗,他大吼一声:&ldo;来人哪,把咆哮公堂的人犯曾国藩拖出去重打三十杀威棒!&rdo;
不容分说,曾国藩便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摁在堂下,一下一下地打了起来。数到三十,看曾国藩时,后背已血肉模糊,人早昏过去多时。
陈孚恩在堂上须冷笑,嘴里自言自语:&ldo;我不管你进士还是退士,到刑部大堂,咱先扒你一层皮,看你还张狂?&rdo;
陈孚恩,江西新城人,做过穆彰阿的书僮。因人聪明,会办事,深得穆的赏识,便替他捐了个拔贡出身,荐到顺天府做了一任首县典史,很捞了一些银子。回来后,便开始累年升官,直升到仓场侍郎。道光帝二十八年,又由穆彰阿一力保举,转补刑部侍郎。道光帝二十九年初,趁道光帝患病穆中堂专权的机会,又升刑部尚书。奕登基,满汉官员各加一级,他自然成了协办大学士授刑部尚书,成了实缺。陈孚恩位列宰辅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陈孚恩因出身低微,没有进过学,所以平生最恨也最忌别人提&ldo;秀才&rdo;、&ldo;举人&rdo;、&ldo;进士&rdo;等字眼,京师百姓都管他叫三忌宰相。
曾国藩被冷水浇醒后第二次被拖上堂。
陈孚恩好不开心,冷笑着问:&ldo;曾翰林,你还不跪下吗?&rdo;
曾国藩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做听不见状。
陈孚恩嘿嘿两声道:&ldo;曾国藩,就你们这些臭书生,本部堂见得多了!大清指望你们办事‐‐哼!来人哪,把人犯拖回大牢,严加看管!不得有丝毫差迟!&rdo;
曾国藩又被稀里糊涂地拖回大牢。
押送曾国藩的衙役当中,有一个叫李三的,是合肥人,与李文安来往甚密,不当值时,常到李府与李文安对饮,李文安对他也颇多照顾。
陈孚恩审曾国藩的那夜,正巧李三当值。李三知道李文安平素与曾国藩交厚。
第二天换班,李三家也不回,便径直来到李府,也不用人问,就把陈孚恩夜打曾国藩的事向李文安讲了一遍,李鸿章恰巧也在座。
李文安知道陈孚恩的底细,听了李三的叙述,虽也对曾国藩的遭遇有些气愤,但不敢吭一声,仍然到刑部当值办事,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心高气傲的李鸿章却在当天联络了四十八名老少翰林,联名给咸丰帝上了道&ldo;参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陈孚恩擅审钦犯&rdo;的折子。恳请皇上按大清律例,严惩违制官员陈孚恩。
按大清律例,凡朝廷钦犯,非皇上有特旨大臣不得擅自审理。自大清开国以来,无人敢违制。
陈孚恩的这个把柄,被李鸿章等人抓个正着。
这时,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ldo;年老体弱不胜繁剧请求致仕&rdo;的折子也一并递到咸丰帝的手中,更让咸丰帝感到心慌气短的是,兵部尚书保昌,这时偏偏因病不能理事。
咸丰帝眼望着一尺多高的折子和广西发来的告急文书,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苦苦思考对策。道光帝传给他的明明是人人争抢的皇位,可他越来越感到是只刺猬。
他让当值太监把协办以上大学士及杜受田传过来议事。但潘世恩与陈孚恩免传。
第94节势利小人,不足以谋
大学士们鱼贯而入,侍讲学士杜受田也气昂昂地夹在其中走进来。
礼毕,咸丰帝首先讲话:&ldo;穆彰阿啊,你是先皇的首辅军机。潘世恩恳请致仕,折子已上了三天。广西的匪是越剿越多,偏偏兵部尚书保昌又病成这个样子。四十八名汉学士参劾陈孚恩擅审大臣,陈孚恩可是你保举上来的。你给朕说说,朕应该怎么办呢?咱大清国就好比当街的铺子,每天都得开门迎客呀!&rdo;咸丰帝恨不能把话一气说完。
穆彰阿略想了想,跨前一步奏道:&ldo;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潘世恩以八十高龄尚当值大学士,糊涂不糊涂且不必说,每日的上、下朝就苦了他了。奴才以为,潘世恩入仕以来虽历四朝,并无显赫的政绩,武英殿大学士的位置他早该让出。请皇上明察。&rdo;
没待咸丰帝讲话,杜受田早跨出一步道:&ldo;禀皇上,臣以为穆中堂的话有失公允。潘中堂身为上书房总师傅、武英殿大学士,学贯古今,道德绝伦。虽届耋耋之年,仍能一心一意为国家办事。这样的功勋老臣,怎么能说早就该让出大学士的位置呢?&rdo;
文庆这时也道:&ldo;禀皇上,臣以为潘中堂不仅是皇上的师傅,还是先皇的师傅,这样的老臣,当朝找不出第二个。何况潘中堂久历军机,从不争权夺位,功名利禄,全凭上头定夺。皇上对潘中堂,该挽留才是。请皇上明察。&rdo;
咸丰帝低头想了想,又问:&ldo;穆彰阿呀,陈孚恩这件事怎么处理啊?&rdo;
穆彰阿冷静地答:&ldo;回皇上话,陈孚恩擅审人犯固然不对,但奴才以为,陈中堂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皇上想啊,人犯曾国藩既已被摘去顶戴,押进刑部大牢,那曾国藩就不再是什么大臣。‐‐虽然曾国藩是奴才的门生弟子,但奴才也不敢偏袒。陈孚恩身为刑部尚书,职分所在,理应对关押的人犯进行审讯,这并无不妥之处。奴才以为,陈孚恩此举,正是他忠贞体国之处,无罪却有功。请皇上明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