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列班首的恭亲王欣出班奏道:&ldo;启禀皇上,臣有话说。&rdo;
咸丰帝理也不理,随口说出一句&ldo;退朝&rdo;,便扶着御前太监的肩头,昂然走下大殿,一瘸一拐地去了,全然忘了刚刚颁布的&ldo;朕后走……&rdo;的圣谕。
奕脸通红,一下子僵住。
王、大臣们眼望着曾国藩被摘去顶戴,拖出大殿,押赴刑部大牢。
曾国藩边走边在心里默念着:先皇啊!臣情愿随你而去,也不想侍奉这个出尔反尔的当今皇上了!
因为大赦,原本人满为患的刑部大牢,此时倒显得冷冷清清;十几间木栏牢房,总共关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几个是最近才收进来的。
曾国藩因为是名未定罪的犯人,比较特殊,所以和一名老者关在一起。
那老者显然也是刚收进来不久,虽然头发、胡须都不很长,衣衫也不甚齐整,但面色黝黑,不像久蹲牢狱之人。
但曾国藩很快便诧异了,他发现来回走动的这名老者,竟然就是拦轿状告广西巡抚郑祖琛的那名老丈!
老丈显然没有认出曾国藩,只管在牢里走来走去,作困兽状。
当值的狱卒不认识曾国藩,但也没有难为曾国藩,开了狱栏铁锁,让曾国藩一个人走进去,便自己走开,找人摸麻雀儿去了。
曾国藩抬眼四处看了看,见刑部的大牢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地面没有铺稻草而是铺了层黄沙,放在屋角的马桶照样是臭气熏天。显而易见,进了刑部大牢,犯人只能躺到沙子上或睡或歇。不管是什么草,一根也无。
曾国藩脱掉补服平铺到沙地上,也顾不得许多,便一屁股坐上去;正在来回走动的老者一见,却猛立住脚。
老者先拿眼望了望曾国藩,见是书生模样的一个人,想也不会有多大力气,就一步抢过来,用双手使足劲把曾国藩往外一推,道:&ldo;这个垫子,该我坐!&rdo;
老者把二品补服当成了屁股垫儿。
曾国藩刚要闭眼歇上一歇,不提防老者这突然的一推,身子刹那间失衡,一下子便扑倒在旁边,那颗项上的人头,正好磕在木栏之上。
老者则嘿嘿笑着趁势坐到补服上,咧了咧嘴道:&ldo;我也享受享受。&rdo;
曾国藩不想与他计较,只好站起身,用手拍了拍灰尘,又揉了揉头上鼓起的包,便慢慢地踱到木栏门处,把眼向外张望。
老者则一个人悠闲地躺到补服上,口里自言自语地说道:&ldo;天下大赦,我却加罪,没有天理!&rdo;嘟哝了半天,竟然鼾鼾睡去。
曾国藩不理他,靠着木栏门坐下去。他现在思绪很乱,极需静一静。
也不知过了几时几刻,他恍恍惚惚地正要入睡,却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所惊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帘,见一名狱卒正在哗哗啦啦地开锁。他只好扶着木栏站起,两腿沉且麻,摇了好几摇才站稳,这才看清狱卒的后面站着一位佩红顶戴的官员。
因狱中黑暗,他看不真切,心中不由想道:&ldo;敢是皇上赏赐的&lso;鹤顶红&rso;到了吗?&rdo;
按大清官制,三品以上官员如犯了死罪,非罪大恶极者必须问斩外,大多是由皇上赐一种叫&ldo;鹤顶红&rdo;的烈性毒药自己了断。曾国藩只是犯上,并非罪大恶极,赐&ldo;鹤顶红&rdo;当属情理之中。
随着一阵哗哗声响,木门的铁锁终被打开;狱卒闪在一边,红顶子的官员大踏步走进来。
随着一声&ldo;涤生&rdo;的亲切呼唤,曾国藩才看清来人,却是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
曾国藩一见潘世恩,只激动得全身一抖,几乎不能把持。
他动情地叫一声&ldo;老中堂&rdo;,便哽咽起来;两行热泪再难控制,簌簌而下。
潘世恩,字芝轩,江苏吴县人,乾隆五十八年一甲一名进士,已历四朝。任过各部、院侍郎、上书房的总师傅。嘉庆时,潘状元就已官至协办大学士,道光帝二十六年,又加太子太保。现已八十岁,虽权力不大,却是当朝举世无双、德高望重又享高寿的大学士。汉官多依附在他的门下,穆彰阿也让他三分,杜受田等一干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这样的人肯屈身大狱,看望一位获罪的二品侍郎,怎能不让曾国藩感动!
第93节曾国藩被冷第二次被拖上堂
潘世恩的雪白胡须颤抖了许久,才说道:&ldo;涤生啊,当官难,当京官更难哪!老夫形同朽木,是帮不了你什么忙了。但老夫要送你一句话:&lso;君子讷于言敏于行。‐‐你要保重啊!老夫已写好了归乡养病的折子,明日就递上去。不管皇上准不准,老夫是执意要走了!&rdo;说毕,擦了擦眼睛,慢慢走出去。狱门重又挂锁。
曾国藩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望着潘世恩的背影边磕头边道:&ldo;老中堂保重!曾国藩给您老叩头了!&rdo;
曾国藩重新再抬起头时,潘世恩已了无踪影,但身边,却多了一位跪着的人,是那位先他入狱的老者。
曾国藩定了定神,这才站起身,对老者道:&ldo;潘中堂已走得远了,你也起来吧。
&rdo;
老者却道:&ldo;小老儿跪的是您曾大人,干他潘中堂鸟事!‐‐曾大人,您老人家如何也进到这里来?&rdo;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ldo;老丈,你还是改改口吧。我现在和你同为狱友,你还是叫我一声涤生更贴切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