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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第1页）

第二天，曾星冈推说没胃口，没有到饭堂吃早饭。曾麟书哥两个急忙来卧房看视，询问哪儿不舒服。曾星冈这时已所问非所答：&ldo;不知你母亲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这老东西，昨天半夜倒想起来看看我。&rdo;

曾麟书就觉着要不好，出了卧房就打发下人去湘乡请郎中；及至郎中赶到时，曾星冈已是不能言语，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倒气。

郎中把了把脉，把曾麟书悄悄地拉到一边，小声道：&ldo;老太爷不济事了，快穿衣服吧，晚了就穿不上了。&rdo;

挨到晚上，曾星冈才撒手人间，享年七十有六，属无疾而终。

丧事也还办得风光，湖南巡抚衙门以下都着专人送了挽幛、挽联。

南家三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曾国藩又是一顿痛哭。

第二天，送走南家三哥，曾国藩上折告假两月，设位成服，为祖父守孝。道光感其孝，御准。京师的曾府，上下全部着白。

一连七天，曾国藩吃住在祖父的灵位前。所有来拜问的大小官员都被周升挡驾；七天后，曾府才开门迎客。

让周升想不到的是，迎接的第一个客人，竟是报国寺的小和尚。

因为季节所致，加之头天夜里下了场雨，小和尚光光的头皮白里透青直冒冷气。

小和尚身子原本单薄，穿得又少，站到曾国藩面前时，还在瑟瑟发抖。

小和尚双掌合拢打个问讯，道：&ldo;曾大人，我家一真长老速请大人到寺里一见，有要紧话要和大人说。&rdo;

曾国藩与一真长老已有半年没有见面了，原也想到寺里消遣几天，排解一下最近一段时期的郁闷心情，可又碍于有孝在身，怕招来非议，故未成行。

听完小和尚的话，思虑了再三，曾国藩终于道：&ldo;长老一向可好？请小师傅转告大师：本官有孝在身，不宜出行，待本官假满，定然去宝刹拜访。&rdo;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才道：&ldo;长老已有十几天水米不进，好像挨不到大人假满了。&rdo;说着低下头去。

曾国藩一惊，忙问：&ldo;怎么，大师病了？‐‐你如何不早说！&rdo;回头冲门外喊一声：&ldo;李保啊，备轿。&rdo;

外面答应一声。

曾国藩回头对小和尚说道：&ldo;请小师傅稍候，本官换件衣服，咱们就走。&rdo;便走出书房，到卧房更衣。

很快，曾国藩的轿子出了府门，除了四位轿夫，轿前只跟了三名戈什哈与李保、刘横以及小和尚共六个人。李保、刘横是有品级的护卫，李保七品衔，刘横是八品衔，两个人早已从一般戈什哈行列里分离了出来，是礼部衙门拨给曾国藩使用的差官。

曾国藩由小和尚引着一直来到一真的禅房。

一真法师侧身躺在禅床上，身上盖了薄薄的一个单被。

曾国藩与一真不见只半年的光景，一真已是瘦得骨高皮薄，面色青黑，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曾国藩来到床边，动情地呼唤一声：&ldo;大师！&rdo;

小和尚也轻轻地附在一真的耳边说：&ldo;师父，曾大人来了。&rdo;

一真的全身剧烈地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辨了许久才道：&ldo;给曾大人放座看茶。&rdo;歇了歇又道：&ldo;贫僧归期将至，老眼昏花，已是看不清大人面目了‐‐&rdo;

说毕便挣扎着起身。

小和尚赶忙过来把一真扶起来靠墙坐定，这才退出去搬了把木凳子进来，又出去斟茶。

一真用手指了指凳子，待曾国藩坐下，才慢慢说道：&ldo;贫僧是不济事了，让小徒把大人找来，是因有一事相告。&rdo;

小和尚蹑手蹑脚地进来，把两杯茶放到曾国藩和一真的面前，又悄悄地退出去，把门掩上。

一真接着说道：&ldo;贫僧年轻时，曾拜五台山世空长老为师。世空俗姓魏，是唐时名相魏征的后裔。世空接纳贫僧时已是百岁的年龄，仍朝夕为贫僧讲解佛理，从不知疲倦。一日，世空长老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贫僧感于他的知遇之恩，整整在榻前侍候他两个多月。世空长老临终时，交给贫僧一个黄布包袱，包袱里面，包着三卷老破书。世空称此书系祖传，是老祖魏征年轻时偶然所得，已是几百年的光景了，从不示人。他感于我的诚，我的心，决定将此祖传之物送给贫僧，也算给贫僧留做一个念物。贫僧接书在手，世空还不放心，又嘱咐贫僧说：&lso;此书非正直者莫传，非出将入相者莫传。&rso;世空大师圆寂后，贫僧便离开五台山，这个包袱也就被贫僧一直带在身边。贫僧来到人间八十个春秋，名山大川也见过几处，王侯将相亦结识了一些，却都是过眼烟云。王侯将相中的正直者，偏偏胆量不足，办不了大事，而有勇有谋亦正直者，可又都是些平民百姓，难成栋梁。

大人哪，你我虽为同乡，却相识于京师，交往虽不甚密，却能心心相印。贫僧阅人无数，亦学过黄、老之术。贫僧是行将就木的人，放肆地多说几句，想大人不能嫌烦。我料大人，登堂拜相，自不在话下；封王封侯，亦有可能。魏相传下来的这三卷书，只有大人才有替贫僧保管的资格，也不能枉费了著书人一番心血，贫僧也可一身轻松地去见世空长老了。&rdo;

一真说完话，歇了歇，便抖抖索索地拿过枕头，拼死力地去撕，却哪里撕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