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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第1页）

曾国藩读这首马诗时，正含了一口茶在嘴里，一句没读完，那口茶先喷了出来。

马诗是这样写的：全身乌黑黑，尾巴像把锥。

四蹄扬起来，就往天上飞。

教授的评语是：&ldo;写得恁好！&rdo;大清如果多几匹这样的马，海外霎时就一统了，优上加优。

八股文章就更不成样子。

原本八股文章是代圣人而立言的，可曾国藩调看三篇，竟有一篇是骂圣人的，另两篇也把圣人与文人写得不成样子。说什么文人误国，文人丧国。又说什么，大清的皇上就是圣人，圣人就是大清的皇上。统通一派混话！

曾国藩只好传县学教授进辕问话。

教授姓胜名达达，是个武举出身，世袭的男爵，祖父曾随康熙大帝平过三藩。

曾国藩看那胜达达，五十开外年纪，留长须，油光的大辫子，大脸庞，小眼睛，穿着官服，气昂昂地进来，很有些目中无人。

胜达达向曾国藩深施一礼道：&ldo;见过曾大人。&rdo;

礼毕，也不等曾国藩放座，便一屁股坐到旁边闲着的木凳上。

曾国藩知道该员是个有爵位的人，也不怪他，只管问道：&ldo;本部堂奉旨来贵县视学，原是皇上爱护本家子弟的意思。有不周之处，还望教官指正。&rdo;

胜达达没有站起身回话的意思，只把头昂了昂道：&ldo;大人想说什么只管说，不要绕弯子，我们家族的血统是越爽快越好。&rdo;

曾国藩手指着那首马诗道：&ldo;不知县学里是哪位教官教文学呀？&rdo;

胜达达回答：&ldo;正是本官！‐‐怎么，大人有疑问吗？&rdo;

曾国藩道：&ldo;本部堂哪敢有疑问！本部堂只想知道胜教官可曾做过文章？&rdo;

胜达达反而笑了：&ldo;大人，您老真是糊涂了。我满人得大清江山，靠的是文章吗？‐‐靠的是马背上的功夫！&rdo;说毕，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

曾国藩大喝一声：&ldo;放肆！你在和谁讲话！&rdo;

胜达达这回倒站起来了，他用眼睛狠狠盯了曾国藩两下，一甩辫子，大步走出行辕。仿佛曾国藩不是什么堂官，倒像是他属下的秀才，气势真个恢弘！

曾国藩气得浑身乱抖，他叫李保：&ldo;与本部堂速传多明府！&rdo;

多泽大踏步走进来，见曾国藩坐在案边脸色铁青，便急忙深施一礼道：&ldo;曾大人，下官给您老问安了，不知大人为何生气？&rdo;

曾国藩好半天才转过神来，道：&ldo;多明府，大兴县多为皇家的族人，本部堂深知这一点。本部堂依例向胜教官查询课业，见学生们的文章太不成样子，胜教官却胡说什么，满人得江山靠的是武力不是文章！多明府，胜教官作为县学教谕，这样的混账话他也说得出口！‐‐请问多明府，像这样的教官如何能教出好子弟？

&rdo;

多泽抱拳回答：&ldo;回大人话，教官归学政直属，下官干涉不着。‐‐像胜达达这样的教官，虽然品级小，却是世袭封号，享受二品官俸禄。大人难道没有见到胜达达的顶戴和大人的顶戴一样红吗？&rdo;

曾国藩细细回想，摇摇头道：&ldo;本部堂没有注意该员的顶戴。‐‐既然有二品的顶戴，如何肯屈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学教授？请明府教我。&rdo;

多泽道：&ldo;回大人话，皇上先放的胜教官是顺天府学政，后来不知怎么又来到敝县县学做了教授。‐‐细节下官也说不出，可能皇上也是拿他没有办法吧。&rdo;

多泽施礼告退，曾国藩一个人深思起来。

第二天，曾国藩没有继续办公，而是包起大兴县学部分秀才的诗词文章，带上随员，悄悄回了京师。

他回到府邸，连夜拟就了一篇参折，又修改了多遍，这才安歇。

第二天一早，他把参折连同大兴县学的诗文，一同交呈了上去，然后，便一个人到礼部等旨。

礼部值事官见曾国藩由京县返回，以为是办完了差，赶忙奉茶侍候。

当晚，道光帝召见曾国藩。

曾国藩跪下磕头，道光帝道：&ldo;曾国藩哪，朕让你去视察京县的县学、吏治，你怎么只到大兴住一夜就跑回来了？‐‐又给朕写了这个折子。咳，我大清的官员要敢于任事才对呀。&rdo;

曾国藩道：&ldo;回皇上话，大兴县教授胜达达世袭男爵封号，享受二品官俸禄，臣不敢再查下去了，请皇上处分。&rdo;

&ldo;咳！&rdo;道光帝长叹一口气道，&ldo;曾国藩哪，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去大兴吗？我八旗子弟历来尚武轻文，大清开国至今，已经出了上百个文状元，可我旗人又占了几成？‐‐连一成都占不到！又有多少人中过进士？有句古话说得好啊，武立国，文治国。这种局面不改观，祖宗的基业如何能持久啊？‐‐曾国藩哪，看了你的折子，朕想了一夜，决定削去胜达达的男爵封号，将他革职、革去功名！你保举几个饱学的汉学士去兴、宛二县如何？&rdo;

曾国藩低头回答：&ldo;回皇上话，臣不敢。&rdo;

道光帝一愣：&ldo;你怎么说出这话？保举人还不敢？&rdo;

曾国藩道：&ldo;回皇上话，臣早已听说，皇上曾往顺、奉二府派充过几名汉员教授，但不久就病退的病退，告假的告假，没有一个能做到期满。臣推断，臣保举的人也是这种结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