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有打开顶灯,此刻房间亮堂堂的。大门有上锁,防盗链也扣好了,一切都跟他进卫生间之前别无二致。
但是有风——不是空调吹出的冷气,而是户外吹来的新鲜空气的微风。
他看向两旁。阳台门的窗帘微微扇动了一下。进屋以后,他还没开过那个门。
他把毛巾扔在地上,瞄看屋子另一头的斗柜——里面有他的枪。也许他还能冲过去——
大门附近的衣柜突然打开,德鲁·巴敦踏了出来,双手握枪指着利维。“别动。”他命令道。
利维举起双手做成半投降的姿势,不再动了。“你是怎么从阳台进来的?这是五楼。”
“我从你隔壁房的阳台过来的,推开了玻璃滑门。”巴敦满头大汗,脸上亮晶晶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他握着枪托的双手直发抖,但两眼却闪闪发光透着决心。“你肯定想不到,人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我还真想得到。”利维说。
就是这样,再走近点,他心里想着,看着巴敦绕过床朝他靠近,这样两人之间就没有阻挡了。继续走,走啊,走——
眼见巴敦停在几步远之外,他只得按捺下失望的叹息。这是面对持枪威胁时最糟糕的角度,因为这样的距离没有可靠有效的防卫。巴敦离得太远,利维没法在对方开枪前冲上前解除他的武器,而这距离又不够自己躲闪。利维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说服对方放弃。
“你以前有真的开过枪吗?”利维问。“你知道枪声有多响吗?如果你开枪打我,没几分钟就会有一群人冲进来。你绝无可能逃掉。”
“我愿意冒这个风险,迫不得已的话。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坐到那张椅子上。”巴敦抬抬下巴,指向他说的那把椅子,视线始终盯着利维,动作也不露破绽。
利维站在原地。“为什么?”
“我查了一下。你是调查‘黑桃七’那个案子的主导警探之一。这样一来,他会杀你也就说得过去了。如果你的死状跟帕蒂一样,他们就会以为那也是他干的。”
巴敦以为自己真能用刀刺死他?利维差点想笑。不过对方要求利维坐在椅子上,就意味着巴敦决意把他先绑起来再下刀。利维绝不可能就范。如果他坚持不从,巴敦倒有可能会走近一点用武力迫使他坐到椅子上。
“那没用的,”他说,“我已经跟你说过,‘黑桃七’的杀人手法跟帕蒂的死状完全不像,也不会像你杀我的方式。他们会知道凶手就是你。”
“就算这样吧。但那起码也会引起合理怀疑[1]。”巴敦握枪的手抽搐了一下,他的言语中透着恨意。“不管成不成,你都得死。这样横竖我自己心里舒服。快,坐到椅子上!”
“我倒要看你敢不敢开枪。”利维说。
灯光霎时全灭。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往下扎,朝斜角扑去,轻巧地平稳落地。枪声响起,巴敦对着黑屋子盲目射击,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震耳欲聋。
利维翻身仰躺,曲起右腿,然后对着记忆中巴敦所在的位置猛地踢出。那一脚正中巴敦的膝盖。一声痛苦的尖叫伴随着重重的倒地声——但愿是巴敦摔在地上的声音,但是鉴于光线过于微弱,利维不敢打包票。
大门传来一记擂鼓般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响彻楼道的焦急呐喊。利维不敢分心。他翻身跪起并向前跃去,在黑暗中与巴敦扭打起来,经过一番短暂而混乱的纠缠,最后成功压在了巴敦的背上。
巴敦只剩下右手持枪了;利维抓住他的手腕猛力对着地板砸了好几下,直到对方哀嚎松手。利维伸手去拿枪,然而巴敦乱挥手把枪推到远处他够不着的地方。
他听到金属发出的“哐当”巨响,门栓被撞散了,然后大门打开,但很快又被防盗链挡住。利维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就这么短短的瞬间,巴敦找到了机会,反肘击打他的肋部。
利维哀叫一声,翻滚到一边,又腾地站起。近地搏斗一直不是他的强项——他所接受的全部训练都告诫他要尽一切可能保持站姿,绝不要趴在地上。现在的问题是,巴敦溜开了,枪也不在自己手里,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屋里和楼道的所有电源都断掉,拉斯维加斯明亮的夜灯也被厚重的阳台窗帘阻隔在外。
重物撞击大门,声音大得吓人。然后又是一撞。又一撞。
撞击声不停,再加上黑灯瞎火,让利维无法确定巴敦的位置。他退到墙边抵拢,利用墙面引导自己挪到床头柜的所在,拿起他昨晚放在那里的电视遥控器。
他高度集中起注意力,屏蔽掉门的巨响和晃动,听出一阵慌乱的窸窣声。他用尽全力把遥控器砸过去,惊起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