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坐在桌旁——在利维要求之下,她并没有被拷起来——她还穿着负责给天际大厦做保洁的那家公司的制服。玛汀之前说的没错,她确实老家在乌克兰,不过来美已经超过十年。利维没去确认她的美国公民身份,绿卡与否他都不关心。
在走向桌子时,他的视线落到了格拉诺夫斯基颈间的细链子上,上面坠着一个希伯来文单词写就的符号,念作“Chai[5]”,即“生命”的意思。这是犹太教的核心教义,也是犹太人捐钱送礼总是送十八的倍数的原因——“十八”是Chai在命理学[6]中的代表数字。
没准儿“同教之情”可以打动她?
“格拉诺夫斯基太太,我是利维·艾布拉姆斯警探。”他说着坐到她对面的椅子里。微微低头,他又补充道:“我喜欢您的项链,Sh’kulatsdakake’nêgedkolha’mitzvot。”乐善好施胜过其余诸戒律之合。
她惊讶地眨眨眼,上下打量着他,评判了一番后,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他稳稳地迎着她的视线。
“是这样没错,”她终于开口,“你家教很好。”
“谢谢您。我对您今晚的遭遇道歉。吉布斯警官有时候脑子一热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应该打他。这我清楚。”她摊开双手好像在问:可换你又能怎样?“但他确实在威胁我,而且他那个什么——你们怎么说的,那个脸的样儿?”
“他长着一脸欠揍样儿。”利维说着,嘴角微微一翘。
对方轻声笑起来。“是的。不过,我打他还是不对。我很抱歉。”
“我明白。我已经跟吉布斯警官谈过了,您不会收到任何起诉。您随时可以离开……不过,如果您能先跟我说说今晚,也就是您发现菲利普·德雷耶尸体那会儿的情况,我会感激不尽的。”
格拉诺夫斯基慢慢点了下头,往后靠在椅背上。“行。你想知道什么?”
利维暗自松了口气,表情如常地掏出记事本和笔。这比他原本预料的要顺利。“您是在晚上九点左右发现他的?”
“对。我通常从八点开始打扫二十五楼。看到德雷耶先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就留到最后才打扫他那间。”
“他经常工作到很晚吗?”
“哦,是的。再平常不过了。有时候他会在我打扫完之前下班,要是还没走,他会让我进去把垃圾收了。”
利维记下笔记。“这么说您认识他?您跟他说过话吗?”
“有……”
听到她的语调变沉,他抬起头,发现对方皱着眉。“怎么了?”
“我尽量不跟他打交道。”格拉诺夫斯基踌躇了一小会儿。“他这人……不太好。”
“真的?”利维感到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下才说:“他笑的时候眼珠子从来不动,又冷又空洞。他总是很有礼貌。非常……友好,是这样说吧?但友好的人不等于就是好人。你明白吧?”
“我明白了。”利维一边用笔敲打着记事本,一边回味她说的话。没有确凿证据前,光凭一个人对死者的直觉印象说明不了什么,不过这倒是给德雷耶和坎贝尔找到了一处意想不到的相似点。至少,可以根据她的证言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他晃晃脑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格拉诺夫斯基的证言上,一步步跟随她的讲述。她一进办公室就知道德雷耶已经死了——尸体那样儿一眼可见是死透了的——所以她既没有去叫医护救援,也完全没有碰过尸体。事实上,她根本就没走进房门几步。她马上通知了大厦保安,对方打电话报了警,然后把她带到一间空办公室里隔离起来,直到办案的警员抵达现场。
在她做清洁的这段时间,二十五楼还有其他人,虽然不是每个都叫得上名字,但她也能确认他们都是她以前见过的。她没有听到任何大动静,也没见到有谁形迹可疑;在发现德雷耶的尸体前,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细节。结果就是,没有更多可以挖掘的。
利维掌握了所需的信息后,他对格拉诺夫斯基的合作表示感谢,并送她离开侦讯室,让一名负责此事的警员接手。之后,他返回自己所属的分局;他还有一些必要的事务需要处理,之后才能暂时搁下这案子收工回家。
等他坐电召车达到北长街,通过私家入口进入巴克莱·拉斯维加斯中心的私宅公馆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当然了,长街上的夜生活仍如火如荼不停歇。想当初,正是这辉煌灯火和勃勃生机吸引他来到这座城市,而眼下筋疲力尽的他已无法像往常一样去欣赏这些。他付了司机小费,往前方的公馆大堂走去。他已在这栋有五十层楼高的耀眼建筑里住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