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时一个激灵,立时从床上跳了下来,镜湖有妖而我竟未察觉到!想来必定是大妖!清寒从未这般急切的千里传音,必定是被困住了……我当机立断,破开床下封印,取出自离开战场后便再未用过的厉水剑,这剑陪了我数千年,对我来说它更像是我的老战友,记录着我过去的辉煌岁月。我急急行至镜湖,然而等待我的却并非我想象中的“大妖”。而是清寒,他设法于镜湖之上静静待我。我便像傻子一样一头扎进了他的网里。我费大力气破了他的阵,但却再无力与他相争,他给我施了定身之术,我便立在镜湖之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手里拿走了我的厉水剑。我唇角颤了颤,怒不可遏。清寒在我面前跪下,深深的扣了三个响头,将结了厚冰的湖面都生生磕出了裂缝,他抬头起来之前,双拳握紧,仿似在忍耐汹涌情绪,但待得一起身,他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决绝的转身离去。从头到尾他不掷一词,而我已是无言以对。我将他从镜湖之上救回,他则在镜湖之上将我背叛。倒真是一个可笑又讥讽的轮回。直至今日,我依旧形容不出我当时心里的感觉,可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冒了出来,这小子以前说绝对不会再对我不告而别……好的,他现在做到了,他用打败我的形式,告诉我,他要走了。头也不回,仿似毫无留恋。看着清寒的背影消失在雾霭山的小道里,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就像养了一头白眼狼。他当初那般恳求我将他留下,教他仙法,原来只是为了像今天这样离开我。他计划得很好。但!我看起来像被人背叛之后大度一笑毫不计较的人吗?显然不像。我心眼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怒之下,在定身术解了之后,我踏出了多年未出的雾霭山。誓要将这孽徒捉回山来!狠狠抽上七七四十九下屁股!可我也是没有想到,当我在茫茫三界再找到这孽徒的时候,却是在魔界魔渊边上。我没再看到清寒的身影,被我抓住的魔族人苦着脸告诉我,我那孽徒已经和他的仇人——魔族的厉亲王一同掉入这魔渊里面,同归于尽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雾霭山镜湖那一别,竟是最后一别。我更想不到我这徒弟,竟然是魔界厉亲王与一个天界仙子的儿子,厉亲王自幼幽禁他与他母亲,在清寒与他母亲外逃之时,厉亲王亲手杀了他母亲,于是清寒现在便亲手杀了自己父亲。我最想不到的是,彼时站在魔渊悬崖边上的我,竟然不再怪他背叛我,不再怪他带着我的剑坠入深渊,甚至连他屁股也不想打了……我竟然只怪他做了这些事之后,为什么没有等到我来……为什么不等我来……他就死了。那般轻易的丢了他自己的性命。明明他的命该是我的,明明他的人……也该是我的。我没回雾霭山,在魔渊旁边住了下来。魔族人对我意见颇多,魔界朝堂之上为了我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说一个神女住在魔界腹地,简直就是挑战他们魔族的尊严。魔族的人威胁天界,说我是在挑衅他们,意图再起两界征战。于是天界慌了,便也派人来劝我回雾霭山,他们说:“你那徒弟回不来了,谁不知道魔渊之下戾气横生,便是神女你下去了,也回不来呀!”我知道这个道理,千万年前,魔王便是沉在了这魔渊之中再未出世,我自知自己即便全盛时期,也斗不过魔王,更别说现在了。所以我也自知,自己入了魔渊是出不来的,更别说……清寒了。但我却不打算理会别人。他们又苦口婆心的劝:“您不给魔族留尊严便罢了,好歹给天界留点面子,听话回去吧神女。”我一扬手就把来劝我的人扇走了。顺带削了魔渊旁边的一座山,将在山头上打算轮番来劝我的天界文官全部吹走这一下把天界与魔界的脸面一并打了。看我耍横,他们自己又打不过,便没人再敢来劝,天界的人转头去劝魔界的人,魔界的人想想魔渊边那被削平的山头,便也把火忍了下去。我安然在魔渊旁边住了三年,也等了三年,我日日看着魔渊之下戾气翻涌,却等不回我想等的人,看不到我想看的景。那三年,便是我那小子还在没走,赖在我的院子里,我想着在这风雪天气里呆了这么多天还不生病的人,大概真不是什么凡人,应该是我现在法力衰退,看不出他身上气息了。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打不过他的,于是便也没继续赶人走,省得回头打起来了,输了难看。猜不出他留在我这里的意图那我索性便也不猜了,总之,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鱼羹。”一碗香喷喷的鱼肉羹送到了我面前,我舔了舔嘴,倒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流月便自然而然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歪着头,专注的看着我,我余光瞥了他一眼,一时觉得嘴里的羹有点难以下咽:“你这般盯着我作甚,能将我看出花来?”我本是来讽刺他,然而却不曾想他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厚颜无耻之人,他一点头:“对啊。”他道,“于我而言,你便是山间花,云间月……”我狠狠打了个寒战,年纪老了,到底是听不得这些哄小女孩的甜言蜜语了,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爽的将鱼羹仰头喝干:“洗碗吧。”我使唤他。他坦然接受这般使唤,出屋门之前问了我一句:“今日阳光好,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真像在伺候老人一样。“不了,有点乏,我下午要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