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偶尔我会看见他的目光悄悄的在我身上停留。五年的避而不见,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他比我想象中执着。于是我换了个法子,收了我人生中我先前收千止入门之时,给了他一百年修为,虽也不是很多,但我却要修行几十年方能完全恢复元气。现在离我元气恢复还有十来年的时间。我入了缚妖池,于混沌之中将快要被妖邪拆胳膊拆腿吃掉的千止救了出来,一出池子,我就陷入了昏迷。阴邪之气入体,扰我元神,我暗自估摸,没有百八十年是醒不过来了。但百八十年这只是我自己的估计,我现在只能躺着,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周围动静,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小辈们一个愁似一个的叹,仙尊怕是醒不过来了。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一点……千止出事那日之前,我便派了千古外出办事,是以直到我昏迷一月有余,他才回了空灵,见到了后辈们口中“再也醒不过来”的我。我尚记得那日屋外鸟鸣悦耳,风扶柳动之声令人心极为祥和。但自打院门被千古推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觉得无比心塞。他一进来,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听得我都替他疼。“师父。”他唤了一声便再无动静,隔了好久,终于来到我的床边,又隔了好久,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我脸颊上游走,不是轻薄,也不像迷恋,更像是信徒在虔诚的触碰他信仰的神灵。摸个脸能摸到这种程度,我这个徒弟也算是暗恋界的奇葩了。我在心里狠狠一叹。“师父。”他在我耳边呢喃,一如我醉酒那日,不过他此时神智清明,言语中是我想象不到的坚定执着:“我会让你醒过来的。”我自己便能醒过来,你甭操这个心……我说不了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然后在屋外与千止发生了争执:“师兄你不能去!”“让开。”“你不能去找月老红!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她那里的规矩!你若去找她,那你怎么办!”听到月老红这个名字,我心里也是惊得不行。千止口中的这个月老红是个女妖怪,她修为不弱,千百年来炼制了不少灵丹妙药,号称无人不可救。但她的药只送给为自己至爱来求药的人,然而天下有至爱的人不少,却鲜少有人去她那里求药,因为,她还有一个要求。一命换一命。要求药人,给她当试药品。是个极为邪气的妖怪。千止苦声劝:“师兄你若去,岂不是将掩藏这般久的心思公诸天下了吗!彼时你让师父如何在空灵派中自处!而且那月老红……可是要人性命的,你……”千古沉默了很久:“千止,师父今后就只有你这个弟子了,你切望收敛心性,别再让她操心失望。”“师兄!师兄!”屋外归于平静。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便已足够操心失望的了。抛开那所有的繁杂事端,就本质来看……你们……都不相信我能自己醒过来吗……许是过了些日子,千古终究还是求来了药,然而却是他自己御剑回来,于床边助我服下了药。我睁开眼,望着眸中微润的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叹息问道:“千止呢?”千古一默:“徒儿这就去把千止换回来。”换回来?我一皱眉:“他和你一同去找月老红的?月老红将他留下了?”我言辞清晰的问出这句话,换来千古露出了难得惊骇的神色。“师父如何知晓……”我掀被子离开:“我且去救他回来再与你细说。”千古想拉我:“师父初醒不宜……”“为师再是不济,凭着年纪也能压她一头。”我回头望千古,对他冷了脸色,“为师身体如何,自有分寸,何需他人断论,胡乱插手。”千古一僵,白了脸色。“不许跟来。”我拂长袖,御剑而去。我知道千古待我极好,不然也求不来这药,但他这份好却是我承担不起的,经此一事,我明白将千古留在身边望他潜心修道那根本就是我的幻想,待救了千止,便是时候做个抉择了。可千止……到底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寻到月老红居住的山谷之时,千止正从背后抱着月老红,亲昵的与她一起辨识药草。我当即便愣在门口了。这一幕与我想象中的拿千止炖汤熬药的场景着实差去了甚远,千止见了我,一怔,立即泪流满面的扑到我脚跟前,嚎啕大哭:“师父!是当日徒儿不孝,累您受伤!要打要骂,徒儿都甘愿受着!”我还没做出反应,那月老红便从千止身后抱住了他,轻声说:“你哭作甚,她这不都醒了么,你可别伤心了,我心都痛了。”我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样呆杵在当场:“什……么情况?”月老红抬眸看了我一眼:“你那大徒弟来求药,他倒是真爱你,我打算照以往规矩要他命再送你药,但千止来了,我与千止一见钟情,便不要你那大徒弟的命了,你把千止留我这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