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上,舳舻相接,往来如梭。一艘官船缓缓西上,船上是王安石一家。
赵顼降旨:汴河开了,他本想出宫考察一番,但又怕兴师动众、惊扰民生,因此请王相公白服鱼龙,替他一行。王家人也请一同出行,随侍左右。
理由冠冕堂皇,其实是赵顼看王相公太辛苦,放他一天假,让他带上全家春游去。真是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
王安石欣然受命。除了感激官家厚爱,还因为两天前发生的一件事:苏轼上书,请旨外放。
这次上书标志着守旧派留在中枢的最后一面旗帜倒下,也意味着王、苏之争最终以王安石的获胜而结束。
惨胜!
苏轼上书的直接原因是持续大半年的弹劾案,御史谢景温弹劾苏轼当年送父亲棺椁回乡之际,随船载了不少私盐和苏木。
这明显是诬告,王安石心里也清楚。
司马光直截了当地为苏轼辩解:苏轼和弟弟苏辙当初离京的时候,先帝和几位重臣一共赠银七百两,兄弟俩没有接受,难道他们反倒会去贪图那点儿私运小利?
谢景温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故甘为鹰犬。
但是,诬告又如何?案子还是要查的。难道苏轼能证明自己没做过一件从未发生的事?
派去查证的人沿着当年苏家兄弟扶灵归乡的路线一路追查下去,一无所获。一直追查到苏轼老家,一户程姓人家跳出来指证:这事,有!
苏轼有个姐姐,当年嫁到程家,结果被虐致死,从此苏、程两家断绝往来。
案子就卡在这儿了,王安石一直压着不让结案。苏轼难受,王安石也难受。
这件事做得实在下作,王安石也知道这么做其实是压上了自己二十多年养望得来的清名。
但那又如何?不结案,两人一起难受。结案,苏轼倒是解脱了,王安石却还要时刻提防,苏轼这小子每次跳出来都搞得王安石浑身难受。还是一起难受好,熬着吧!
况且,老夫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人知道,为了变法成功,不管多下作的事儿老夫都会做!
官船在河水中浮沉,一路逆行,出了喧嚣的汴梁城。
王安石家人口不多。只有一妻吴氏,无妾。这种情况在大宋朝堂极为罕见,一共两人,另一人恰恰正是王安石的死对头——司马光。
吴氏生三子三女,可惜其中一子一女夭折。
长子王雱,今天奉旨春游,没有去崇正殿说书。现在正和妻子萧氏在船头低语,这对小夫妻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羡煞神仙。
次子王旁,未婚。才智平平,科举无名,王家小透明。看着这个儿子,王安石多少有些怀念老对手苏洵。
虽然现在王安石风光无限,但在教子一项上,苏洵终究还是比他强一倍。
长女已经出嫁,女婿是枢密副使吴充的儿子吴安持,今天没有随行。
次女还在闺中,此时正陪着母亲在舱中说话。
船行七里,王雱请求暂时靠岸,他想带妻子上岸走走,之后在前方汇合。吴氏当即同意。王安石看着南岸热闹的施工场地,略有所思,点头放行。
放下小两口,官船继续前行。没多久,“偶遇”相继到来。
吕嘉问是第一个。他的船停在岸边,见王相公的船缓缓驶来,带着一众锦衣才俊登船拜见。
吕嘉问的名声不怎么好,有一顶“家贼”的帽子。
当年《青苗法》推行,吕家深受其害,吕公着被贬颍州。吕公弼召开家族会议,集思广益写成一封奏疏,逐条批驳新法新政,打算跟王安石一决雌雄。
当晚,吕嘉问将奏疏的内容告诉了王安石。王安石提前做好准备,随后在朝堂辩论中大获全胜。
吕公弼外放太原。临走前,给吕嘉问扣上了“家贼”的帽子。
这事儿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真实情况如何,只有吕公弼和吕嘉问自己清楚。